人間詞話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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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精壯,如和虞彥恭寄錢遜升(當作“叔”)《蓦山溪》一阕①、重午登霞樓《滿庭芳》一阕②、舣舟洪江步下《浣溪沙》一阕③,絕無南宋浮豔虛薄之習。

    其他作亦多類是也。

    (按,此則乃觀堂所錄阮元《四庫未收書目·王周士詞提要》,實非觀堂論詞之語。

    ) ①王周士《蓦山溪》(和虞彥恭寄錢遜叔):“平山堂上,側盞歌南浦。

    醉望五州山,渺千裡、銀濤東注。

    錢郎英遠,滿腹貯精神。

    窺素壁,墨栖鴉,曆曆題詩處。

    風裘雪帽,踏遍荊湘路。

    回首古揚州,沁天外、殘霞一縷。

    德星光次,何日照長沙。

    《漁夫曲》,《竹枝詞》,萬古歌來暮。

    ”(據《彊村叢書》本《王周士詞》) ②王周士《滿庭芳》(重千登霞樓):“千古黃州,雪堂奇勝,名與赤壁齊高。

    竹樓千字,筆勢壓江濤。

    笑問江頭皓月,應曾照、今古英豪。

    菖蒲酒,窊尊無恙,聊共訪臨臯。

    陶陶。

    誰晤對,粲花吐論,宮錦紉袍。

    借銀濤雪浪,一洗塵勞。

    好在江山如畫,人易老、雙鬓難茠。

    升平代,憑高望遠,當賦反離騷。

    ”(據《王周士詞》) ③王周士《浣溪沙》(舣舟洪江步下):“起看船頭蜀錦張,沙汀紅葉舞斜陽。

    杖挐驚起睡鴛鴦。

    木落群山雕玉□,霜和冷月浸澄江。

    疏篷今夜夢潇湘。

    ”(《據王周士詞》) 二○ 有明一代,樂府道衰。

    《寫情》、《扣舷》,尚有宋、元遺響。

    仁、宣以後,茲事幾絕。

    獨文愍(夏言)以魁碩之才,起而振之。

    豪壯典麗,與于湖、劍南為近。

     ——以上錄自《觀堂外集·桂翁詞跋》 二一 王君靜安将刊其所為《人間詞》,诒書告餘曰:“知我詞者莫如子,叙之亦莫如子宜。

    ”餘與君處十年矣,比年以來,君頗以詞自娛。

    餘雖不能詞,然喜讀詞。

    每夜漏始下,一燈熒然,玩古人之作,未嘗不與君共。

    君成一阕,易一字,未嘗不以訊餘。

    既而睽離,苟有所作,未嘗不郵以示餘也。

    然則餘于君之詞,又烏可以無言乎?夫自南宋以來,斯道之不振久矣!元、明及國初諸老,非無警句也。

    然不免乎局促者,氣困于雕琢也。

    嘉、道以後之詞,非不諧美也。

    然無救于淺薄者,意竭于摹拟也。

    君之于詞,于五代喜李後主、馮正中,于北宋喜永叔、子瞻、少遊、美成,于南宋除稼軒、白石外,所嗜蓋鮮矣。

    尤痛诋夢窗、玉田。

    謂夢窗砌字,玉田疊句。

    一雕琢,一敷衍。

    其病不同,而同歸于淺薄。

    六百年來詞之不振,實自此始。

    其持論如此。

    及讀君自所為詞,則誠往複幽咽,動搖人心。

    快而沈,直而能曲。

    不屑屑于言詞之末,而名句間出,殆往往度越前人。

    至其言近而指遠,意決而辭婉,自永叔以後,殆未有工如君者也。

    君始為詞時,亦不自意至此,而卒至此者,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

    若夫觀物之微,托興之深,則又君詩詞之特色。

    求之古代作者,罕有倫比。

    嗚呼!不勝古人,不足以興古人并,君其知之矣。

    世有疑餘言者乎,則何不取古人之詞,與君詞比類而觀之也?光緒丙午三月,山陰樊志厚叙。

     二二 去歲夏,王君靜安集其所為詞,得六十餘痊,名曰《人間詞甲稿》,餘既叙而行之矣。

    今冬,複彙所作詞為《乙稿》,丐餘為之叙。

    餘其敢辭。

    乃稱曰:文學之事,其内足以摅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與境二者而已。

    上焉者意與境渾,其次或以境勝,或以意勝。

    苟缺其一,不足以言文學。

    原夫文學之所以有意境者,以其能觀也。

    出于觀我者,意餘于境。

    而出于觀物者,境多于意。

    然非物無以見我,而觀我之時,又自有我在。

    故二者常互相錯綜,能有所偏重,而不能有所偏廢也。

    文學之工不工,亦視其意境之有無,與其深淺而已。

    自夫人本能觀古人之所觀,而徒學古人之所作,于是始有僞文學,學者便之,相尚以辭,相習以模拟,遂不複知意境之為何物,豈不悲哉!苟持此以觀古今人之詞,則其得失,可得而言焉。

    溫、韋之精豔,所以不如正中者,意境有深淺也。

    《珠玉》所以遜《六一》,《小山》所以愧《淮海》者,意境異也。

    美成晚出,始以辭采擅長,然終不失為北宋人之詞者,有意境也。

    南宋詞人之有意境者,惟一稼軒,然亦不欲以意境勝。

    白石之詞,氣體雅健耳。

    至于意境,則去北宋人遠甚。

    及夢窗、玉田出,并不求諸氣體,而惟文字之是務,于是詞之道熄矣。

    自元迄明,益以不振。

    至于國朝,而納蘭侍衛以天賦之才。

    崛起于方興之族。

    其所為詞,悲涼頑豔,獨有得于意境之深,可謂豪傑之士,奮乎百世之下者矣。

    同時朱、陳,既非勁敵,後世項、将,尤難鼎足。

    至乾、嘉以降,審乎體格韻律之間者愈微,而意味之溢于字句之表者愈淺。

    豈非拘泥文字,而不求諸意境之失欤?抑觀我觀物主事自有天在,固難期諸流俗欤?餘與靜安,均夙持此論。

    靜字之為詞,真能以意境勝。

    夫古今人詞之以意勝者,莫若歐陽公。

    以境勝者,莫若秦少遊。

    至意境雨渾,則惟太白、後主、正中數人足以當之。

    靜安之詞,大抵意深于歐,而境次于秦。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