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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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不觀詩法,何由知病!名家者,各有一病,大醇小疵差可耳。

     篇終出人意表,或反終篇之意,皆妙。

     守法度曰詩,載始末曰引,體如行書曰行,放情曰歌,兼之曰歌行,悲如蛩螀曰吟,通乎俚俗曰謠,委曲盡情曰曲。

     詩有出于風者,出于雅者,出于頌者。

    屈、宋之文,風出也;韓、柳之詩,雅出也;杜子美獨能兼之。

     三百篇美刺箴怨皆無迹,當以心會心。

     陶淵明天資既高,趣詣又遠,故其詩散而莊,澹而腴,斷不容作邯鄲步也。

     語貴含蓄。

    東坡雲:“言有盡而意無窮者,天下之至言也。

    ”山谷尤謹于此,清廟之瑟,一倡三歎,遠矣哉!後之學詩者,可不務乎!若句中無餘字,篇中無長語,非善之善者也;句中有餘味,篇中有餘意,善之善者也。

     體物不欲寒乞,須意中有景,景中有意。

     思有窒礙,涵養未至也,當益以學。

     歲寒知松柏,難處見作者。

     波瀾開阖,如在江湖中,一波未平,一波已作。

    如兵家之陣,方以為正,又複是奇;方以為奇,忽複是正;出入變化,不可紀極,而法度不可亂。

     文以文而工,不以文而妙;然舍文無妙,聖處要自悟。

     意出于格,先得格也;格出于意,先得意也。

    吟詠情性,如印印泥,止乎禮義,貴涵養也。

     沈着痛快,天也;自然與學到,其為天一也。

     意格欲高,句法欲響,隻求工于句字,亦末矣。

    故始于意格,成于句字;句意欲深欲遠,句調欲清欲古欲和,是為作者。

     詩有四種高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妙。

    礙而實通,曰理高妙;出事意外,曰意高妙;寫出幽微,如清潭見底,曰想高妙;非奇非怪,剝落文采,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

     一篇全在尾句,如截犇馬。

    辭意俱盡,如臨水送将歸(是已;意盡詞不盡,如抟扶搖是已;)○上括号内十三字原脫,據白石道人詩說補,原誤入“若夫”二字,亦據删。

    辭盡意不盡,剡溪歸櫂是已;辭意俱不盡,溫伯雪子是已。

    所謂辭意俱盡者,急流中截後語,非謂辭窮理盡者也。

    所謂意盡辭不盡者,意盡于未當盡處,則辭可以不盡矣,非以長語益之者也。

    至如辭盡意不盡者,非遺意也,辭中已仿佛可見矣。

    辭意俱不盡者,不盡之中固已深盡之矣。

     一家之語,自有一家之風味,如樂之二十四調,各有韻聲,乃是歸宿處。

    模仿者語雖似之,韻亦無矣。

    雞林其可欺哉! 詩說之作,非為能詩者作也;為不能詩者作,而使之能詩。

    能詩而後能盡吾之說,是亦為能詩者作也。

    雖然,以吾之說為盡,而不造乎自得,是足以為詩哉!後之賢者,有如以水投水者乎,有如得兔忘筌者乎?嘻,吾之說已得罪于古之詩人,後之人其勿重罪予乎! 滄浪詩法 學詩先除五俗:一曰俗體,二曰俗意,三曰俗句,四曰俗字,五曰俗韻。

     有語忌,有語病:語病易除,語忌難變。

    語病古人亦有之,惟語忌不可有。

    須是本色,須是當行。

     對句好可得,結句好難得,發句好尤難得。

     發端忌作舉止,收拾貴有出場。

     不必太着題,不在多使事;押韻不必有出處,用字不必拘來曆。

     下字貴響,造語貴圓。

     意貴透,不可隔靴搔癢。

     語貴脫灑,不可拖泥帶水。

     最忌骨董,最忌趁貼。

     語忌直,意忌淺,脈忌露,味忌短,音韻忌散緩,亦忌迫促。

    詩難處在結裹,譬如番刀,須用北人結裹,若南人,便非本色。

     須參活句,勿參死句。

     詞氣可颉颃,不可乖崖。

    律詩難于古詩,絕句難于八句,七言律詩難于五言律詩,五言絕句難于七言絕句。

    學詩有三節:其初不識好惡,連篇累牍,肆筆而成;既識羞愧,始生畏縮,成之極難;及其透徹,則七縱八橫,信手拈來,頭頭是道矣。

     看詩當具金剛眼睛,庶不眩于旁門小法。

    禅家有金剛眼睛之說。

    辨家數如辨蒼白,方可言詩。

    荊公評文章,先體制而後文之工拙。

    詩之是非不必争,以己詩置古人詩中,與識者觀之而不能辨,則真古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