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套數第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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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數之曲,元人謂之“樂府”,與古之辭賦,今之時義,同一機軸。有起有止,有開有阖。須先定下間架,立下主意,排下曲調,然後遣句,然後成章。切忌湊插,切忌将就。務如常山之蛇,首尾相應,又如鲛人之錦,不着一絲纰颣。意新語俊,字響調圓,增減一調不得,颠倒一調不得,有規有矩,有色有聲,衆美具矣!而其妙處,政不在聲調之中,而在句字之外。又須煙波渺漫,姿态橫逸,攬之不得,挹之不盡。摹歡則令人神蕩,寫怨則令人斷腸,不在快人,而在動人。此所謂“風神”,所謂“标韻”,所謂“動吾天機”。不知所以然而然,方是神品,方是絕技。即求之古人,亦不易得。金在衡謂古散套無佳者,僅北調“萬種閑愁”一曲。何元朗以為隻得“馬上抱雞三市鬥,袖中攜劍五陵遊”二句差勝,乃用晚唐羅隐詩。其餘蕪淺,殊不足觀。餘謂北曲尚有佳者,惟南曲最不易得。弇州謂“暗想當年羅帕上把新詩寫”,是元人作,學問、才情足冠諸本。是大不然。此曲首調第一七字句,便下五襯字,既已非法;第三句多了一字,語亦無謂;第四五句“軟玉溫香,嫩枝柔葉”,空無着落;末二句“琴瑟正和協,不覺花影轉過梧桐月”,意複不接;第二調【沉醉東風】又起一頭。特此後語意頗佳,至末段,詞亦爛熳奔湧,然隻是一意敷演,又不當與前【忒忒令】“燕山絕,湘江竭,斷魚封雁帖”三語相妨,無足取也。無已,則陳大聲“因他消瘦”一曲,又首調“羞問花時還問柳”數語隻是請客,次調【懶畫眉】“繡戶輕寒透,十二珠簾不上鈎”二句湊插,第三調【金索挂梧桐】“黃莺似喚俦”四句又是請客;隻【浣溪沙】以下數調,語意流麗,頗自可人,前段終非完璧;才難之歎,于斯益信。大略作長套曲,隻是打成一片,将各調胪列,待他來湊我機軸;不可做了一調,又尋一調意思。《西廂記》每套隻是一個頭腦,有前調末句牽搭後調做者,有後調首句補足前調做者,單槍匹馬,橫沖直撞,無不可人,他調殊未能知此窾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