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出 鹞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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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隊滴溜子〗

    〖出隊子〗(生帶醜、攜風筝上)風筝偷放,也這頑皮戚大郎,從今不敢笑伊行。

    〖滴溜子〗還慮他将言詞讓,雖然别有情,都是一般呆況;他為遊癡,我為色狂。

    ——來此已是城頭了。抱琴!那裡是他家的宅子?

    (醜指介)從這座高牆起,直到那座高牆止,方圍一二裡,都是他家院落。

    (生)這等是丢得進的。趁沒人在此,快些放上去!(放介)

    (副淨内雲)城上有人放風筝,我們也到城上去放!

    (生望内,驚介)呀!那是戚大爺。他也上來了!怎麼處?

    (醜)相公,你在這裡放線,我飛跑下城,引他到郊外去。(急下)

    (生)有這等湊巧的事,他若畢竟要來,怎麼了得?(望内喜介)好了!出城去了!如今寬心放線。(放線介)

    〖降黃龍〗休短休長,酌量高低,莫差尋丈。線呵,你是條牽情血縷,系足紅絲,不但把風筝收放,過牆,待我新詩落地,你先放遊絲萦繞紗窗。好待他舉纖指,輕收慢曳,抽出我的情腸。

    如今放到宅子中間了,丢了線罷!

    (丢介)原來今日是西風,吹落在東首了!

    〖前腔〗東牆鳥語花香,你看那屏掩簾垂,分明是深閨模樣。我想那風筝此時呵,雖未經他秋波凝注,纖指輕拈,也早與溫柔相傍。就是他丫鬟、保母拾到了,少不得要送與小姐看的,隻怕被管家拾着,拿去送與夫人,就有些不妥了。堤防,不怕他通文保母,與那識字梅香,怕隻怕捕巡狠仆,獻與高堂!

    ——我如今也愁不得許多,且回到書房靜聽消息。魂逐風飄今日下,線牽情去何時來?(下)

    (醜帶淨上)才起牙床寶髻偏,惱人春色困人天。梧桐不落春間葉,何為秋聲到枕邊。奶娘!方才窗子外面,是甚麼東西響了一下?

    (淨)待我看來。

    (尋着風筝,看介)呀!原來也是一個風筝,也有一首詩在上面。

    (醜)風筝便是風筝,詩便是詩,為何加上兩個“也”字?你莫非學二小姐通文麼?

    (淨)不是。我前日過去請二小姐,他正拾到一個風筝,上面有詩,他和了一首。今日我們又拾到一個,又有一首詩,故此下兩個“也”字。

    (醜)原來如此!這等他的風筝還在麼?

    (淨)聞得是戚公子的,當日就讨去了。

    (醜)他那一個是七公子的,我這一個自然是八公子的了。

    (淨)不是那個“七”字,是老爺的同學,戚布政的公子。

    (醜)這等說起來,那公子又會做詩,又喜放風筝,一定是個妙人了!

    〖黃龍衮〗風流知趣郎,風流知趣郎,詩逐風筝放,可惜落在他那裡,他不過回你一首吃不得用不得的歪詩,若還落在我這邊,定要陪幾件東西答你,少不得把玉扣金簪,酬你多情況!(看風筝介)這個放風筝的人兒也不差,我雖然不識字,不曉得詩的好歹,隻是寫得這幾行字出的,也不是個村夫俗子了。怎能夠出張招榜,教他親投認狀,你若要尋詩句,贖風筝,先還了我房租帳。

    (淨)小姐!你這等說起來,心上想着男子了。

    (醜)奶娘,怎麼瞞得你?自古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今年齊頭十八歲了。你不見東邊的張小姐,小我一歲,前日做了親;西邊的李小姐,與我同年,昨日生了子。召集老爺才去上任,不知那一年才得回來。等得他回來許人家,我的臉皮熬得金黃色了。如今莫說見了書生的面孔,聽了男子的聲音,心上難過,就是聞見些方巾香、護領氣,這渾身也象虼蚤叮的一般……

    (淨笑介)小姐,你也忒煞性急了!我如今和你商議,二小姐收着的,既有人來讨去,難道我們收着的,就沒有人來讨?待他來讨詩的時節,我替你做個媒人何如?

    〖前腔〗見了那尋詩覓句郎,尋詩覓句郎,我把他引到藍橋上。你兩個先效于飛,後把朱陳講。隻是你怎麼樣謝媒?先要與我斷過;媒錢幾兩,媒紅幾丈,這叫做後君子,先小人,也須明講。

    (醜)奶娘,你若有這樣的盛情,我一見面就是兩套衣服、一對金簪,謝你!

    (淨)我想今日這個風筝,不是沒緣故的。前日一個落在那邊,今日一個落在這邊,恰好都有詩在上面,難道天下事有這等巧合的?這一定就是戚公子見了二小姐的詩,隻說有心到他,故此又放這一個進來讨回話的。我如今立在門首去等,他若來讨,我隻說二小姐為他害了相思,約他來會,不要說出你來。

    (醜)怎麼不要說我?

    (淨)一來二小姐的詩名,人人曉得,若說大小姐,他就不信了;二來恐怕事做不成,露出些風聲,内外的人,隻談論二小姐,再不談論你。直待有了瓜葛,然後說出真情,教他央人來說親,成了百年夫婦,豈不是萬全之計!

    (醜喜介)有理!這等你快些去等,不要又被二小姐兜了過去。

    〖尾聲〗就是麻姑也撓不着我心頭癢,全仗你一手招來魂蕩!(淨)我自有海上傳來的救急方。

    小姐你如今還是花間蕊,隻怕頃刻翻為葉底花,

    (醜)蜂蝶莫教過牆去,又疑春色在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