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導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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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要說明:對于話劇的一切,我都外行,我之所以要寫劇本是因為(一)練習練習;(二)戲劇在抗戰宣傳上有突擊的功效。

    因此,我把劇本寫成,自己并不敢就視為定本,而隻以它為一個輪廓;假若有人願演,我一點也不攔阻給我修改。

    導演者改動劇本,我想,大概有兩個理由:(一)着者對舞台技巧生疏,寫出來的未必都能适合于舞台條件,或未必發生效果;(二)着者在某一處的設意遣配混含不清,導演者有設法使之強調明晰的必要。

    前者事微,隻要導演者不是處心要以低級趣味博觀衆的歡心,就無所不可。

    後者,卻不這樣簡單;因着者的混含,頗足引起誤解;不幸,導演者而誤解了劇本原意,則難免驢唇不對馬嘴,越改越不象樣子了! 按理說,劇本根本就不應有混含之處,使人為難。

    可是,在實際上,這卻很難避免。

    劇着者未必都技巧純熟,百發百中,難免不東搖西擺,自陷迷陣。

    還有,客觀上必要的顧忌,不許寫者暢所欲言,遂爾隐晦如謎。

     我這劇本,因為缺乏舞台的經驗與編劇的技巧,自然有許多不妥當的地方,必須改正,而且歡迎改正,不在話下。

    我最不放心的倒是那些不甚清楚,容易引起改正的善意,而未必不改錯了的地方。

    所以我覺得有寫出幾句來的必要。

    從一方面說,這是個曆史劇,雖然我不大懂戲劇,可是我直覺的感到,從問題與掙紮中來表現曆史的人物,一定比排列事實,強加聯系更有趣味與意義。

    以中心問題烘托中心人物,自然是如魚得水。

    但是,我不能這樣作;以中心人物逝世未久,人與事的切近反倒給我許多不方便。

    問題,足以使人格逐漸發展的問題,的确能找到,但不便采用。

    比如說,在抗戰開始的時候,許多的誤會把張将軍遮在黑影裡,這裡很有“戲”。

    可是我不敢用。

    我把這黑影點化成了墨子莊先生。

    這裡虛拟,不是事實。

    因此,墨先生這個人,與他所代表的一切,好象是可有可無;而且第二幕仿佛與其他三幕殊少調諧——它似乎要提出問題,而剛一提出就自行結束了。

    假若第二幕完全是寫臨沂之戰,我想一定較好,至少也有四幕一緻的好處——都寫事實,根本不許問題露面。

    可是,臨沂之戰的寫出,以我這點才力,必與第四幕相同;兩幕同調,恐怕不易寫好,故棄而不取。

    從另一方面說,這是個抗戰宣傳劇。

    在實際抗戰中,我們有許多困難與問題。

    這時代的英雄無疑的就是能克服困難,解決問題的人。

    假若我沿着這條路走,也許能使劇本更生動深刻一些。

    打一個勝仗絕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專靠主将勇敢是辦不到的,張将軍打過許多次勝仗;他的确是勇敢,可絕不會單憑勇敢。

    他一定是克服了許多困難,解決了許多問題。

    可是,我又不能寫!一談困難與問題就牽扯到許多人許多事,而我們的社會上是普遍的隻準說好,不準說壞的。

    因此,我的手既不能自由,到了非有襯托不可的地方,我隻好混含。

    因此,我既沒把張将軍表現得象個時代的英雄,又沒能從抗戰的艱苦中提出教訓!我希望導演者勿以為我把問題都可惜的混含過去,而須細細考慮一下,我之混含自有理由。

    除非你有既能使之明顯而仍能不失含蓄的手段,千萬莫輕易改動。

     張将軍在抗戰中幾乎是每戰必勝,按照他的戰功來說,應當納入劇本的至少有(一)臨沂之戰,(二)徐州突圍,掩護退卻,(三)随棗之役,(四)殉國。

    以此四題分入四幕是個很不錯的辦法,可是四事皆為戰争,即使每戰各具特色,恐怕在舞台上也難免過于單調,我沒敢這樣辦。

     戰争而外,他的治軍方法,對百姓的态度,和他自己的性格,自然也都須描寫,否則隻有“開打”而無人物。

    有這幺兩層——戰功與人格——都須顧及,所以我取了交織的辦法:第一幕寫他回軍,表現他怎樣得軍心。

    第二幕寫臨沂之戰及徐州掩護撤退。

    這兩件大事可是全沒由正面寫,為是給第四幕留地步,使各幕情調不同。

    第三幕寫他自己由徐州撤退,好把他怎樣對部下對百姓,和與士卒共甘苦等等,略事介紹。

    第四幕正面寫戰争,他戰,他死。

    這樣布置的好壞,我不曉得;我隻覺得第一二兩幕中有不少墨先生的戲,使全劇站立不穩!而且,二幕中由側面寫臨沂之戰與掩護撤退,也嫌纖弱無力!有了第二幕便使人弄不清着者到底是要幹什幺!可是,我沒法子再改,因為一丢開墨先生,就必定要以一個戰争——臨沂之戰或掩護撤退——或一些問題——關于友軍的聯絡或某種困難——來代替。

    用戰争,則與第四幕雷同。

    用問題,則極易惹起反感。

    顧及與避免單調,逼我取了一條不甚好走的道路,而且是勞而無功的亂跑一遭! 全劇既顯着雜亂無章,我隻好希望在演出的時候每一幕都有個情調,以免亂上添亂——假若導演者忽略了這一點,而專注意到小的動作上,一定非大亂不可!第一幕,在我的設計上,是由苦悶而狂喜,等張将軍一露面,即立刻顯出嚴肅與緊張。

    苦悶與狂喜都是烘托,嚴肅與緊張才是正筆;假若前者表演得太火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