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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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敏的急叫聲已成了哭聲,高騰雲也不得不叱喝:“青狼,夠了,這時代是不能随便殺人的!” 然而青狼此時意識裡灌滿了仇恨,他沒有聽覺、沒有視覺、也沒有理智,一雙手像生鐵鑄成,連高騰雲下了死勁去扳,也扳不動它分寸。

     情急之下,他隻得出拳,結結實實一記,在青狼腦門上。

    青狼昏厥下去時,那雙要報仇的手還箍着不放人。

     屋子那頭聽得見一些騷動了,高騰雲奮力将青狼扛上肩,一手去扣闵敏的手腕。

    她早吓出一身冷汗,還想抽身去探邵天俊的聲息,卻給高騰雲猛扯了走。

     “他死不了的,我們快走!” 他的聲息總算慢慢緩和下來,繃住了的眉毛、唇齒、臉上的肌肉,也一條條的放松開了。

     他的意識還不太安穩,然而靠着一針鎮定劑,他睡了過去。

     闵敏留在床邊,幫青狼把蓋好了的被子再理一次,她的情緒沒能夠平靜,雖然高騰雲說青狼的傷是不礙事的。

    高騰雲巳給他肩頭的傷口縫合,包紮起來。

     即使睡着,青狼還是沁了滿臉汗,闵敏為他拭了又拭。

    她疑心那或者是淚?今天晚上驚心動魄的一幕,她忘不掉,而且不能懂得。

     可是高騰雲什麼都沒說,他站在門外的廊下,凝成黑黝黝的影子。

    闵敏把青狼的手輕輕放回去,慢慢起身。

     門開時,咿呀一聲,高騰雲依然未動,但是闵敏将他攔腰摟着了,臉偎在他緊熱的胸膛上。

    她需要他!今天晚上,要不是他和青狼在最險急的時際裡趕到,她不知道自己怎麼脫身,萬一根本脫不了身……她顫顫籲一口氣,最後的一縷驚惶,還盤在心頭。

    幸虧臨出門時,她偷偷給報社打了通電話,讓同事曉得她的去向,高騰雲才能透過周老追出她的行蹤……但是牽連了他,還害得青狼挂彩,闵敏畢竟感到愧疚,心裡的歉意不知怎麼說,隻顧把高騰雲抱得緊緊的,偎着他不離。

    許久,察覺他冷僵僵的沒有反應,闵敏覺得怪異,擡起頭,隻見他一臉的陰霾寒峻,那神情比什麼時候都要來得悚人,她吃了一驚。

     何來這樣的表情,闵敏不明白,發顫地喚他:“高……”他不動,她又一聲,“高……” 攀住他的肩,搖他。

     那張冷臉緩緩低下來,那雙眼睛黑宕宕的,還要更冷冽。

    他開了腔,聲音像敲下來的冰塊。

     “你喜歡他,對不對?你根本不願意揭發他的。

    ” 闵敏乍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隻噤着聲,呆呆看他。

    高騰雲的臉色一層一屑的變暗,像漸漸逼近來的赤黑風暴。

     “今天下午我就感覺不對,你那麼遲疑,那麼不情願,完全失去當初追查實情的那股活力和沖勁。

    你一定很懊惱吧?沒有想到,誰會想到?最後被你挖出來的,竟然會是我們的政治金童,人見人愛──包括你在内──的邵天俊!我幾乎可以體會你悔不當初的心情,早知道,你是不會這樣興匆匆的來追這條新聞的。

    ” 他每說一句,對闵敏就是一鞭。

    連日的壓力,-晚上的驚恐,快要使闵敏崩潰了,她的喉嚨先垮下來,全變了調。

     “高騰雲,你……你在胡說什麼!” “我胡說嗎?我情願我是胡說!”他揪住闵敏雙腕,狠狠把她一拉,她撞上他堅硬的胸部。

     “可是在邵天俊的别墅裡,我清清楚楚的聽到,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是怎麼說的──站到他的陣線去,跟了他,他會好好待你、好好愛你,他是有本事、有能力讓?過得舒舒服服,風風光光因為一晚上莫大的沖擊、驚懼和惶急,因為那割了他的心、鑽人他骨裡的嫉妒,那不肯信,又不能不信的痛苦拉鋸:高騰雲剩沒多少理智了。

    他爆發開來,心在最原始的狀态,他變得比一頭野獸還要蠻暴,還要殘忍。

     “我一雙眼睛也看到了,你躺在他懷裡,你讓他吻你、碰你,你讓他一雙手在你身體前前後後,上上下下,你當場就要寬衣解帶了,是不是?把自己給了這個假仁個義、龌龊下流的男人!索性和他同流合污,成了一丘之貉!” 闵敏兩耳隻聽見嘩嘩的聲響,她以為她流了滿臉的眼淚,然而沒有,她臉上一片幹涸、一片冷凝和僵硬;她的人、她的心也是這樣粗荒的一片,下一分鐘,她整個就要龜裂,要破碎了。

     從她嘴裡滾出來的字眼,先成了碎石子,先把她自己砸痛。

    “既然你這麼了解,這麼清楚,你為什麼把我帶回來?壞人家的好事。

    如果不是你冒冒失失的去鬧場,這會兒我和邵天俊已經“寬衣解帶,同流合污”了!” 他龇開嘴冷笑。

    “也許,也許在我們野蠻人的觀念裡,你先被我占有,就是屬于我的,是我的财産,我不可能容許别的男人、任何一個男人,再碰到你、占有你──除了我以外!” 說着,他粗暴而猛烈地吻住她,吻得力道太兇,不知是咬破,或是磨破了唇,兩人都淌出血來,在又妒又恨又愛的吻裡面,吮着腥的、鹹的、甜的血的滋味;陷進去,兩人都陷進颠狂迷離的激情裡。

     他猛轉身,把她推到最幽暗的角落那根柱子去,扯起她銀藍的長裙,抱起了她在腰上。

     絕望中隻想證明,這女人是他的,依然是他的!她想逃、想抗拒,但是他的兇猛、他的激情、他饑渴的進入,使她全然失去能力,跟着他掉入了漩渦,痛楚的波濤,狂喜的波濤,全夾擊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濃急的喘息聲低了,微了,四周變得異常幽靜,隻有廊外花草間唧唧的蟲嗚,是唯一聽得見的聲音。

     高騰雲洩盡了狂暴的力量,闵敏隻一推,他便跌了開去。

    她的眼淚終于嘩嘩地流下來。

     “就算你碰過我、占有過我,我也不會是屬于你的──我永遠不會是屬于一個愚蠢、盲目、頭腦不清的男人!” 她旋身即去,一眨眼,便沒入那片他看不明的茫茫夜色裡。

     熱騰騰的早報,熱騰騰的頭條,鬥大的字體像張了嘴在尖叫:邵天俊違法開發哮天村山地一手寫出這爆炸性内幕的,不是别人,正是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