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關燈
宛若選定這襲新娘禮服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經迥然改變了。

     她端坐鏡前,看著自己。

    她不再要傳統的白紗,這一次,她選擇這身明黃的紗鍛,優雅但是大膽的露出香肩,胸前心型的镂空,有精巧的繡紋,整幅裙擺綴滿熠熠生輝的珠花。

    她戴黃蕾絲手套,頭發盤梳在上,墜著幾縷妩媚的流蘇,雙唇所施,是這一季新款的玫瑰紫。

    她是豐姿絕豔的待嫁女子。

     她是出賣靈魂的儒者。

     和他一樣。

     一個星期以來,他成了最熱門的新聞,媒體追逐的對象,像她嘴上的唇膏,紅得發紫。

    他們挖出他一生的事迹,全刊載在報上。

    不知怎地,她老想像他面對挖他新聞的記者時,那種暗中咬牙的模樣,忍不住想笑。

     最後卻總是哭了。

     報上都說了,他和她一樣,也是這一天行婚禮,也是為了沖喜。

    部長的義子,這一對是親上加親。

    宛若記得這個叫魏妹妹的女郎,非常的甜美讨喜,新聞照片上,見得到兩人相親相愛的依偎著。

     可是李棄,李棄,你怎麽能夠?我這一生再沒有比這更确定的——你愛的人是我!你看著我、擁抱我、觸摸我,甚至是強迫我、痛責我的時候,你的呼吸、你的氣息、你整個生命的意識都是愛意,這樣的刻骨銘心,一旦你失去我,或者我失去你,我們都會凋零枯萎。

     宛若的一雙手蜷曲著,抵在心頭,就像心痛得不得了。

    他啟發過她,他教她解除束縛,追求自我和純真,他是最好的示範,他給她最犀利也最美妙的刺激,他讓她心驚肉跳,然而清楚的看見了自己。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你竭力阻止我迷失自己,到最後你卻也成了讓自己迷失、把自已出賣的人? 又為什麽她一直到這一天才赫然醒悟? 黃蕾絲手套蒙住了臉孔,卻來不及吸收汪洋的眼淚。

    直到一隻厚重的手往宛若肩膀一搭,立凡說:「你快變成淚人兒了,宛若。

    」 宛若要掩飾已來不及,擡起淚眼,立凡西裝革履,臉色顯得很沉重。

     「我懷疑很久了——我們該不該結這個婚?現在好像有了答案。

    」 立凡把宛若手上一張報紙抽掉,她不知道她一直捏著它。

    他瞄了報上李棄和魏妹妹結婚的消息一眼,平靜地問: 「你愛他,是嗎?」 宛若不能再隐瞞,這對立凡不公平。

    她啞著嗓子吐實,「從……第一次碰見他,我就愛上他了。

    」 「那是什麽時候?」立凡驚訝地問。

     「我和你訂婚的那天晚上。

    」 立凡最起碼該有受到打擊的樣子,但他隻一迳搖頭。

    「你為什麽不早說呢,宛若?」 最困難的部分來了,坦然認錯畢竟不像吐掉一片口香糖那麽簡單。

    她期期艾艾道:「我一直認為你是我最好的選擇。

    」 「但是現在你發現你錯了?」 「我和你結婚的理由是錯的,我對你有感情,但那不是愛情。

    」宛若不得不直言。

    「我隻是缺乏勇氣離開這個家,我依賴你們,我需要安全感。

    」 「這對别人來說,已經是結婚最好的理由了。

    」 宛若搖頭。

    「但是我沒辦法讓自己快樂,也沒辦法帶給你快樂——苗家永遠都是我的家,你們永遠都是我的親人,然而我的歸宿卻不在這裡。

    」 我的歸宿是李棄說的,那片更廣大的天空。

     到這地步,全都明白了,心變得澄澈和笃定,宛若在哀愁中,感覺一股快樂在上升。

    原來,把自已認識清楚,有這樣的魔力,你會知道你該怎麽做。

     她可以不記恨她的父母了,因為愛就是這麽自私——而她正是個陷在愛裡、自私的女人,終於能夠了解她的父母。

     宛若毅然轉向立凡,拉住他的手,婉然而言:「對不起,立凡,我造成這麽大的麻煩。

    你該有配得起你的對象,而不是我——我愛你,但是我永遠隻能把你當兄長。

    這一切請你諒解,請你寬恕,好嗎?」 立凡沉吟許久。

    「一個男人被他的新娘如此對待,實在不是光榮的事,」他沉著臉說,轉眼卻咧開嘴笑了。

    「不過,做哥哥的沒什麽不能原諒自己的妹子。

    」 宛若投入他敞開來的懷抱,久久不離。

     樓下一陣喧鬧,吉時已到。

    兩人分開來,相互望著,都起了相同一個念頭——她愛的男人在另一座禮堂準備要結婚了。

    一個人該如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