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緣飛緣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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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在微微地顫抖。

     昏黃的色彩,優雅的剪影,電影海報一般美麗的畫面。

    那樣的畫面太和諧,她都不忍心看。

     日子總要繼續地過,她在家裡又休養了幾天,回到公司,每天接受無數同情的眼神,加班努力補上因為她的離開而落下的工作。

    她不在的這十天裡,公司發生大變化,人事調整,機構變動,還有幾個大事件,有些很壯觀,有些很可笑,但是都與她無關。

    她的生活恢複了以往的平靜如水,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程少臣很少會在她面前出現,偶爾碰面,客氣疏離,相敬如賓,比如公公的五七祭和七七祭,他們并排站在一起,也不說話。

    但其他家人都隻拿她當水晶娃娃對待,也就忽略了他們的異樣。

     意外偶爾也有。

    那天突然接到陌生的電話,某某律師事務所的周律師,約她見面。

    她不記得自己有什麼官司纏身,後來對方補充一句:“我是程少臣先生的律師。

    ”她才如夢方醒。

    發生這麼多事以後,她都幾乎忘記了這一件,已經這樣形同陌路,那道手續倒顯得不重要了。

    看一眼台曆,翻了翻記事簿,竟然真的已經到了三個月。

     周律師年輕帥氣,很面熟,依稀在哪裡見過。

    他們倆互相對視幾秒鐘,男士先開口:“我是周安巧律師,受程少臣先生的委托,與您協商一些事情。

    ” “我以前見過你。

    ”她用了肯定句,其實她真的不太記得,究竟在哪裡遇見他。

     “是的,三年前。

    當時我放假,去做了點兼職。

    ”他眼裡閃過一絲促狹,又瞬間恢複原狀,沈安若突然憶起他是誰,他便是那個當時男扮女裝吓他一跳的造型師,就在那一天晚上,程少臣要求她做他的女友。

     “其實你們結婚時我也在場,客人太多,你大概不記得了。

    ” 沈安若低頭。

    真是荒唐,程少臣莫非是存心,特意找來兩人的見證人,來見證各個重要場合。

     “我們進入正題吧,周律師。

    我一小時後還有事情。

    ” “我想問的是……你對于與程少臣先生離婚這件事……你決定了嗎?” 她靜靜地看着他:“程先生的離婚協議已經準備好了吧。

    ” 周律師輕歎一口氣,從最上面的卷宗裡抽出文件,推給她。

    很多頁,沈安若學過速讀,大緻翻了一下,便從包裡拿了筆,打開最後一頁就要簽字。

     “等一下,沈女士,你不打算仔細看一下協議内容的嗎?” “我知道程先生一向為人慷慨又公正。

    ”沈安若收住正要落筆的手,“請問,這份協議是否有對我不利的内容?” “沒有,完全沒有。

    ”周希巧律師認真地說,“但你若還有别的要求……” “沒有,這樣就可以了。

    ” 協議書的最後一頁,程少臣已經簽好了名字,每一份都簽好。

    她常常見他的簽名,通常是簽單的時候,一揮而就,草書,花體,非常灑脫。

    但是她從不曾見過他這樣的簽名,最标準的行楷字,端端正正,每一筆都好像用了非常大的力氣去寫,力透紙背。

    她有一絲恍惚,突然很想去看一眼結婚證書上他的簽字是否也是這樣,似乎她從來沒有留心看過。

     沈安若手有點抖,但仍是很堅定地将自己的名字一頁頁地簽好,同樣地一筆一畫,鄭重其事。

     周律師似乎在歎息。

    她擡頭時,他也在看她,眼神裡有她看不清楚的東西:“我覺得很遺憾,沈女士。

    少臣……程先生現在不在本市,等他回來,你們就可以去辦理正式手續。

    ” “知道了,謝謝。

    ” 這是個很反常的冬日,氣溫高,陽光刺眼。

    沈安若看看時間,她請了一上午假,結果現在才這麼早,于是去張效禮所在的子公司看望他。

     “恭喜你,張總,終于風平浪靜。

    ” “安若,我已經決定離開。

    ” 沈安若看着他。

     “我有個朋友,邀請我去華奧山莊。

    你還記得那裡嗎?” “當然記得,他們剛開業時您便請我們去吃飯,那裡環境非常好。

    ” “是啊,我記得你還說,這麼好的環境,在這裡做服務生也願意。

    我還教訓你沒志氣呢。

    ” 張效禮的桌子上擺了幾大本影集,都是當年她親自幫他整理的,按着年份,一張張排起來。

     “你看安若,這張裡還有你。

    很多年了吧,當時這樣小。

    ” 那是她剛入公司那年去參加年底的文藝演出,跳群舞。

    真的已經過去好多年,卻仿佛一晃眼的工夫。

     兩人一時無言,各自拿了一本影集默默地翻看。

    有一本是十幾年前的,當時正洋剛剛創業,如今的領導們也都年輕,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與工人們一起賣力地當搬運工,當年做了圖片展,惹到一群大男人飙淚,隻是如今,到底都各奔東西。

     張總從她手裡抽走那本影集,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安若,有時候,你明明知道緣分盡了,但真要離開時,還是那麼的不舍。

    ” “我明白,張總。

    ”沈安若輕聲說,“不過,您以前教過我,總回頭就會變得怯懦。

    人是要向前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