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漫長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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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脾氣,别人說一句她頂三句,媽能輕易放過她嗎?總得調教得乖順一點,免得我大哥被欺負。

    ”程少臣回想起往事,語調裡都帶了笑意。

     “你們不欺負别人就好了,誰欺負得了你們啊。

    ” “你早點睡吧,才應付我那賢淑的媽兩個小時你就這麼累,明天你還得應付很多更可怕的人呢。

    ” 沈安若幾乎從床上彈起來:“很多人?你怎麼不早說?我明天都需要做什麼?” “陳姨都幫你準備好了,需要給紅包時她會先遞給你,别人送你什麼你都收着就行了。

    不就一上午嗎,忍一忍就過去了,不會比工作更難應付。

    你那是什麼眼神和表情啊,好像很後悔嫁給我似的。

    ” 除夕夜通常都不會過安閑,一過十二點,屋外的鞭炮就不再消停,屋内手機也在不住地叫。

    沈安若撐着睡意勉強發完了全部的拜年短信,最後把手機都關機了。

    她換了新床總是睡不安穩,明明很困,卻始終在迷迷蒙蒙、半夢半醒的狀态裡,隐約地又聽到手機有短信提示的蜂鳴振動音在響,她正猜想着自己何時換了提示音,蒙蒙眬眬地爬起來時,卻想起自己的手機已經關機了。

     程少臣并沒有躺在她身邊,而是坐在窗外的沙發上回複一條短信。

    他沒有開燈,手機的弱光映着他的臉。

    沈安若是第一次見他按着鍵發手機短信的樣子,其實她自己也隻收到過他的一條短信。

    此時的程少臣少了往日的那種精明與勝券在握的自信,倒是有點笨笨的樣子,明顯很不熟練,但他的表情很溫和,嘴角邊噙着一點點笑意。

     她夜裡頭腦總不清醒,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竟忘了該躺下裝睡,直到程少臣擡頭時才反應過來。

    其實她坐在黑暗裡,他應該根本看不見她,而他的手機屏幕上的熒光一滅,屋内便全陷入了黑暗。

     她聽到他說:“好不容易才睡着,怎麼又醒了?做噩夢了嗎?”他到了夜間脾氣總是很好,聲音也比平日裡要溫柔許多。

     “我認床,換了地方睡不熟。

    ”她喃喃地對着空氣說,又躺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重新躺回她身邊,替她掖了被角,伸手攬住她的腰,将她拖進自己的懷裡。

    沈安若一向背對着他睡,被他拖入懷中,仍然背貼着他的胸膛。

    程少臣向來不在意,隻拿她當抱枕用,很快便沉沉睡着。

    沈安若很嫉妒入眠這樣快的人,幾乎想把他弄醒,但終究沒有使壞。

    他抱得緊,她翻不過身來,最初數着綿羊,總是數着數着就忘記了數目,後來幹脆數他的心跳聲,不知道數了多少下,終究還是在天亮以前,在遠處噼噼啪啪無休無盡的鞭炮背景音裡睡着了。

     初一這也沒多難熬,家裡固然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但沈安若隻需要保持禮貌的微笑就好,幾乎連話都不用說。

    蕭賢淑女士雖然掌控欲強了點,倒是個好婆婆,替她擋了很多她實在疲于應付的熱情,又似乎對她既不失體面又不搶風頭的表現十分滿意,對她越來越和顔悅色。

    她本來已經收了無數的紅包,最後蕭太後又塞了更大的紅包給她,打開精緻的紅色紙袋,是純金的蓮蓬,嵌了渾圓的珍珠,看得她直發毛。

    後來她拿給程少臣看,程少臣直樂:“媽這也算與時俱進,不斷推陳出新。

    大概你的沉默順從令她滿意,否則她今天會送你金母雞。

    陳姨說她定做了一隻,看來大概送給靜雅了。

    ” 下午程家男人們都出去了,溫靜雅也拉上沈安若出去走走:“你想自己逛一逛嗎?如果沒計劃,就陪陪我吧,那個家,悶死人。

    ” 沈安若其實也很擔心她挺着那麼大的肚子到處走,因為天色很暗,像是快要下雪的樣子,于是欣然同意。

     初一大多店鋪都關了門,她們沿着街慢慢走,時時有小孩子在街上玩鞭炮吓人一跳,溫靜雅卻一直在笑,後來還買了一包摔鞭。

    她每摔一下沈安若都要跟着緊張一下,直擔心她要動了胎氣立即就要早産,最後終于連哄帶勸地将她手裡的摔鞭沒收了。

     “你看,安若,快樂多麼簡單,幾塊錢就能滿足,隻需要花點心思。

    偏偏男人們總是不懂,以為最貴的就是最好的。

    他們也總奇怪,為何女人如此不知足。

    ” “唉,是啊。

    ”沈安若并不怎麼擅長與不夠熟悉的人閑聊複雜話題,她一直主張交淺言不必深,否則言多有失。

    不過她向來是極好的聽衆,不打岔,也不會不耐煩,認真聽她絮絮叨叨地講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溫靜雅是有趣的人,可以把最平常的事講得很精彩,别人都還沒笑,她自己就先笑得開心,隻是沈安若直覺感到她并沒有真的如表面那樣快樂而已。

    不過那又何妨,人是多麼矛盾的動物,表象與内在總有差别,看似樂觀的人,常常是悲觀主義者,又如最強硬的人,往往才是最脆弱的。

     “你會覺得我話多嗎?” “怎麼會?” “平日裡說話其實也沒有人聽的,多是我自言自語罷了,少卿通常别人說三句他才答一句。

    少臣在家話也少得很吧?” “對,很少。

    ” “他們哥兒倆就這一點最像了,不過你的話好像更少。

    ”溫靜雅輕笑起來。

     後來她帶沈安若去見一位長輩,她住在年代久遠的舊式的居民樓裡,看起來已經不年輕,穿着寬松的外袍,包着素色頭巾,容顔沉靜,舉止優雅,笑起來便令人如沐春風,彈得一手極妙的古筝,泡得一手好茶,像一位得道的隐者。

    靜雅說:“安若,這是晴姨。

    ” 直至她們要離去時,沈安若才發現了晴姨行動不便,她穿外套似乎十分吃力。

     “最近做了個手術,切掉身上的某個器官。

    你是個觀察力太強的孩子。

    ”安若小心地詢問她是否不舒服時,晴姨微微笑,指指胸口:“兩邊都沒有。

    我不說,你肯定看不出來對不對?”又指指頭巾,“頭發也都沒有了。

    不過,很多時候是這樣的,如果你真的失去了,就假裝它們從來不曾存在過,那樣就不會覺得難過了。

    ”她笑得坦然,仿佛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

     溫靜雅挽着沈安若的胳膊慢慢走,她因懷孕而全身浮腫,走得吃力,漸漸把更多的重量移在沈安若身上。

    司機其實一直開着車亦步亦趨地跟着她們倆,但她就是不肯上車。

     “晴姨最近生了場大病,發現得太晚了,差點不能做手術。

    ” “她精神看起來很好的。

    ” “唉,病過之後,反而很多東西都想開了。

    她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