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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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面,沈安若竟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有天晚上同事聚會,在一起喝了不少酒,劃拳說笑猜謎語,熱鬧非凡。

    後來又去唱歌,唱王菲的《催眠》,幾乎把嗓子喊破。

    那天她覺得十分輕松快樂,又忍不住怅然地想,為何與普通朋友在一起相處這樣容易,反而是所謂相愛的兩人,卻是整日裡互相折磨傷害。

     “不如一切這樣吧,你和我就算了吧。

    誰都害怕複雜,一個人簡單點不是嗎?一個人簡單點生活吧。

    ” 當時有同事唱《邊走邊唱》,突然便覺得犯堵。

    那天她提前走掉,卻不想在公司宿舍樓下見到了江浩洋。

    他一臉倦容,仍站得挺直。

     那天本是她的陽曆生日,因為這天本是個節日,所以連她自己也忘掉。

    江浩洋一向不去記各種紀念日,覺得十分的無聊,不想幾周未見的今天,他竟然出現了。

     本來前幾晚上兩人打電話,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安若說:“江浩洋,我們現在這樣子,還要怎麼走下去?”江浩洋的聲音在另一邊也同樣沒有溫度:“你說怎樣就怎樣。

    ”“那好,我們不要再互相折磨,大家都解脫吧。

    ”電話那邊久久沒有聲音,沈安若的心也越來越冷。

    其實她也隻不過要一句話,隻要他輕描淡寫一句“不”,或者哪怕他輕蔑地說“你别想”,她都覺得那是一種心靈的安慰。

    可是根本連句話都沒有,天地間幾乎隻剩下安若自己的呼吸聲。

    終于還是她先沉不住氣,一言不發挂掉了電話,就這樣一直到今天晚上。

     回到宿舍,雖然已經吃很飽,安若還是努力地又塞下大塊的水果蛋糕。

    兩位室友也有份,于是集體倒戈:“安若,你真不像話,浩洋等你整整三個小時。

    ” 那天晚上沈安若擠在何雙豔的床上睡了一晚,将自己的房間留給江浩洋。

    何雙豔直推她:到你自己屋裡去,我們什麼也看不見。

    沈安若後來想,正是因為心中有那樣的不确定與不安,所以才始終不願将兩人的關系更進一步。

     天還未亮,江浩洋便要趕最早的長途車回他目前的工作地,要兩個半小時的車程。

    兩人四點半便出門,在路邊攤吃了豆漿油條,安若送他去車站。

    兩人一路無言,一直到江浩洋的車要開動,江浩洋突然打開車窗,探身出來:“安若,不如我們重新開始。

    ” 那是《春光乍洩》裡的一句台詞,那一年,哥哥剛剛離世,安若覺得有一瞬的傷感。

    當時太陽剛剛升起,向着安若站立的方向投射出萬道雖然沒有溫度卻燦爛奪目的光芒,直晃得她睜不開眼睛。

    江浩洋背向着太陽,安若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隻見他被籠在一層光暈裡,覺得心底又有東西在坍塌,融化。

    就這樣,總是這樣,反反複複,在她左思又想,輾轉難眠後,終于又一次下定決心要離開時,他輕描淡寫一句話,便留住了她。

     這究竟是第幾回鬧,安若也記不清。

    第一回鬧分手,安若把當時已經幾乎齊腰的長發剪得比赫本當年更短,她以為可以幹脆利落地了斷,其實到底還是輸。

    江浩洋後來總愛将她短得像男孩子的頭發揉亂,又用手指幫她梳理整齊,帶點寵溺地笑:“這樣好,顯得精神多了。

    ”于是沈安若恍惚覺得,兩人持續多日的僵持,冷戰,似乎從來都不曾有過。

     再一回,沈安若自己賭氣去吃了平時雙份的大餐,把胃折騰到險些要去醫院。

    那一次她起毒誓,這樣的拖泥帶水磨磨叽叽,完全失了她的本性。

    如果自己還走不開,不如下輩子投胎做一隻豬。

    江浩洋一周以後才打過電話來,偏偏三言兩語,又将她迷惑。

     那時候,沈安若也十分恨自己,明明居于下風,卻總似自己在無理取鬧。

    她在意江浩洋對她的不在意,氣惱江浩洋對她不珍惜,卻又每每因為他一點點的在意和珍惜而心軟。

    她其實已經分不清愛或者不愛,兩人的相處,到了那時,竟成為一場競賽,誰先認輸,誰沉得住氣,誰心軟,誰頭腦清晰。

     與江浩洋快要分手的那陣子,電視上每日重播《我本善良》,愛恨交纏,生死戀歌。

     沈安若年少時最迷這部劇集,愛上齊浩男,欲罷不能,總以為一個女孩的一生,總會有個齊浩男在等着她,隻是遇上的早晚而已。

    長大後才明白,即使遇上一個愛你的石家榮,都是一件難得的事。

     那個時候她非常不待見齊浩男的前女友,一個所謂的楚楚動人的淑女,優柔寡斷,舉棋不定,傷人又傷己。

    這麼多年後,才終于能夠漸漸理解,當年她如何的心灰如死,決然離去,明明她還愛着他,而他也愛着她,但在彼此心裡,總是愛得不夠,抑或愛得不真誠,心中天平失了衡,終究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