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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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說待在浣衣院洗衣很苦,夜露發覺跟在盈月身邊學規矩,比待在浣衣院裡洗衣還要苦十倍。

     為了學會如何侍候主子,她得先學會如何侍候盈月。

     從端洗臉水、梳頭、沐浴、鋪床、疊被開始,到學刺繡、針線,以及行走坐卧的規矩,她隻要稍一做錯,就會挨盈月的闆子。

     「打妳是為了妳好。

    」盈月傲然冷瞪着她。

    「咱們府裡的規矩,一向是先打後說話。

    」 話雖如此,可是夜露覺得自己動辄得咎,就算沒做錯事,還是會莫名其妙挨她的闆子。

     頭一天,盈月足足打了她二十多下,打得她手心全腫了起來。

     當天夜裡,盈月見她手心已經又紅又腫了,卻還是故意吩咐她打熱水服侍她洗腳,當她把雙手泡進熱水中時,那種刺痛有如萬針穿刺般,讓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哭什麼!打疼了妳嗎?」 盈月雪白的雙腳在熱水中用力一踩,盆裡的熱水立即噴濺在夜露的臉上。

     夜露連忙搖頭,勉強擠出微笑。

     「妳怕疼?那好,我明日就不打妳,自有别的法子可以罰妳。

    」盈月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隻怕明日以後,妳反而會哭着求我打妳了!」 夜露被她的話吓得心顫膽寒。

     第二日,夜露因手指麻疼,顫抖得無法拿穩針線,半天繡不出一朵花時,又惹得盈月大怒。

    這回她确實沒拿闆子打她,但是卻命她跪在用刀鑿出一道道鋒棱的木闆上。

     夜露覺得自己就像跪在鋒利的刀刃上,痛苦難耐,不到一個時辰,她的膝蓋就已經被尖銳的鋒棱劃破皮膚,緩緩滲出血絲來了。

     盈月說的沒錯,她甯可挨闆子,也不要在刀刃似的木闆上罰跪,這種疼痛就像在地獄中受煎熬一般。

     「要當大丫頭?妳以為當大丫頭很簡單嗎?」看着臉色蒼白、頻冒冷汗的夜露,盈月美麗的臉孔變得異常猙獰。

     [不,我不是自己想要當大丫頭的,是永碩選了我的!] 夜露在心裡痛苦地呼喊着。

     「王府裡上等房裡服侍主子爺的大丫頭們,全是出身旗人家的姑娘,而妳呢,一個漢人,還是被砍了頭的罪犯之女,憑妳也想當大丫頭?妳隻配待在下等房裡!」盈月爆出隐忍許久的怒氣。

     她在王府裡熬了幾年才熬成老福晉的大丫頭,可是夜露卻因為永碩的垂青而在一夕間就從下等賤婢升成了大丫頭,這教她如何能服氣? 在衆丫頭當中,她是最為貌美的一個,她也曾想憑借自身的美貌觊觎着永碩的榮寵,指望能攀上一個側福晉的位置,沒想到再怎麼以美色引誘永碩都沒用,她連個貼身丫頭都撈不到,更不用提什麼側福晉了! [我也不想來這裡呀!] 夜露忍着膝蓋上切膚般的刺痛,在心裡委屈地大喊着。

     [我想回去下等房,我甯可待在那兒洗衣裳,那兒的人親切和善多了,我好想念他們,好想念娘呀!娘──救救我!] 她沒辦法回嘴,又不敢掉淚,隻能拚命忍受着痛苦,咬牙聽着盈月尖酸刻薄的責罵…… 到了第三日,盈月不打她也不罰她跪了,隻拿了兩塊瓦片放在她的雙肩上,要她在院子裡繞圈子走十圈,絕不許瓦片掉下來摔碎,隻要摔碎一片瓦,就得多走十圈,直到瓦片不掉下來為止。

     夜露因前一日膝蓋跪傷了,走起路來痛楚不堪,一開始走不到半圈就摔碎了兩片瓦,從原來繞十個圈子增加到了繞三十圈。

     接下來,她把步子放得很緩慢,一步一步的,好不容易走到第五圈時,右肩的瓦片又不小心掉下來,這下子又要多走十圈。

     就這樣,她整整一天都在院子裡繞圈子,走得雙膝發顫淌血,渾身冷汗濕透。

     她咬着牙強忍着身體上的疼痛,一直到夕陽下山了,她才好不容易走完了盈月罰她走的圈數。

     一共是七十圈。

     「把身子洗幹淨了,換上新衣服。

    」盈月抱着一疊衣物往她身上一扔。

    「老福晉屋裡來了親戚,我沒法帶妳過去七爺那兒,妳自己過去吧!」 夜露點點頭,慢慢地彎下身子撿拾掉落一地的衣物。

     「我可警告妳,膽敢勾引七爺讓我知道了,看我不整死妳!」盈月伸指惡狠狠地在她頭上用力戳幾下,低哼一聲,轉身離去。

     夜露把新衣裳捧在臂彎中,有月白緞子襖、青緞背心、石榴紅綢褲、白绫素裙,甚至還有繡花的小毛皮襖,觸手皆是她不曾穿過的上好質地衣料。

     這便是上等房大丫頭的氣派嗎? 盈月貌美如花,妝飾衣裙、舉止行動都很得體氣派,卻為什麼心如蛇蠍?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得罪盈月什麼了? 好想回到下等房去,她好想娘,好想好想。

    夜露的眼淚不自禁地滾下來,小心翼翼地挪動着又累又痛的雙腿,一步步慢慢走出院子。

     眼前是曲折遊廊,遊廊前方栽植着大株梨花和闊葉芭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