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卻洋貨尚書挽利權 換銀票公子工心計

關燈
人,不是門生,便是故吏,總是有求于他的人,如今見他不受,大家心上都要詫異。

    後來訪着緣故,隻得換了銀子再去送,合起數目來,總比洋錢還要多些。

    他到此亦不謙讓了,除掉現銀子,便是銀票:一千兩、二千兩、三百兩、五百兩,白紙寫的居多。

    還有些人因為寫的白紙票子,恐怕忌諱,竟用大紅緞子寫的,倒也新鮮得很。

     他生平雖愛錢,卻是一文不肯浪費。

    凡是人家送給他的銀票,上房後面另有一間小屋。

    這間屋是墨測黑,連個窗戶都沒有的,然而一步一鎖,無論甚麼人不準進去的,就是兒子亦隻準站在門外。

    一天老頭子在這屋裡有事情。

    大少爺進來回話,因為受過父親的教訓,不敢徑入房中,站在門外老等。

    等了一回,忽聽老頭子在小屋裡叫喚起來,方見姨太太點了個亮,掀開門簾,在門口站着,亦不敢進去。

    仿佛老頭子在地下摸索了一回,忽然一跳就起,說道:"還好!有了!"随手出來,把門鎖好。

    姨太太照火的時候,大少爺留心觀看。

    隻見這間小屋裡,四面牆上貼的,一張一張,很像帳條子一樣。

    及至仔細一看,才曉得牆上貼的都是銀票。

    大少爺把舌頭一伸,心中暗暗歡喜:"原來老人家有這許多家當,這間小屋卻是他老人家的一間銀庫!" 又過了兩年,有幾省督、撫奏請置辦機器,試造中國洋錢。

    他老先生見了這個折子,老大不以為然。

    無奈朝廷已經批準,他也無可換回,隻得回轉家中,生了兩天氣,說:"好好一個中國,為甚麼要用夷變夏!中國用慣銀子的,如今偏要學外國的樣,鑄甚麼中國洋錢!這個洋錢日後倘若用開,豈不是全個成了他們外國人的世界?那還了得!我情願早死一天,眼睛閉了幹淨,免得日後叫我瞧着難過。

    "他雖如此說,人家亦不來睬他。

    到了第二年,有兩省銀元造成,解到部裡,其時他老人家已掌戶部,司員撿了一包,請他過目。

    他閉着眼睛,說道:"我不忍看這些亡國東西,你們拿了去罷!"司官曉得他素來脾氣,隻得退了下來,後來這話傳開了,京城裡面都以為笑話。

     有天,有個門生,本是個翰林底子,因得京察記名,奉旨簡放江西九江府知府。

    召見下來,到老師跟前着辭行。

    童子良道:"聽說九江地方是很熱鬧的。

    "門生道:"本是通商碼頭,各國商人都有。

    在那裡是很不好做的,門生特來請請老師的教訓。

    "童子良歎口氣道:"那裡有這許多國度!總而言之一句話:他們外國人,想出法子來騙我們錢的。

    我不相信他們外國人就窮到這步田地,自己家裡做不出生意,一定要趕到我們中國做生意。

    偏偏就有我們這些不争氣的督、撫去随和,他們的洋錢不夠使,我們又特地買了機器,鑄出洋錢來給他們使。

    不曉得他們外國人有何功何德到我們,我們要如此的巴結他!我真正不懂!"門生道:"我們中國自鑄的洋錢本不叫做洋錢,有的叫銀元,亦叫龍圓。

    "童子良道:"亦不過多換幾個名字,騙騙皇上罷了,還不同外國洋錢一個樣子嗎。

    "門生道:"大小雖一個樣子,花樣卻是不同。

    我們的龍圓,正中盤的是一條龍,所以叫做龍圓。

    " 童子良聽說花樣不同外國一樣,不覺心上一動,說道:"你有沒有?可拿個來我瞧瞧。

    "這位門生齊巧身邊有兩塊洋錢,一塊鷹洋,一塊龍元,便取出來,說聲"老師請看。

    "童子良接在手中,一見有一塊鷹洋在内,便绉着眉頭,說道:"怎麼老弟你亦用這個?"随手就拿這塊洋錢在炕幾上一丢,卻拿了那塊龍元不住的端詳。

    後來看見有龍的一面四轉亦有洋字,他老人家便把面孔一闆道:"老弟!怎麼你也來欺我?如果不是造了送給外國人的,為什麼要刻上這些外國字呢?我總疑心現在的人,一定是吃了外國人的迷混藥,所以樣樣都幫着外國人,真正不解!"後來這個門生又再三告訴他:"中國所以鑄造龍元,原是想出法子抵制外國洋錢的意思,就同老師單吃本土,不吃洋煙,同一用意。

    "童子良經此一番譬解,雖然明白了許多,然而總為這龍元上面刻了洋字,決計不肯使用。

     閑話少叙。

    單說他此番派了九省欽差,到處查帳籌款,不但那九省大小官員,聽得他來,個個不安其位,就是别省聽着,也為擔心。

    當時他上去請訓,奏稱道:"臣這趟出京,要由旱道而走,十八站到清江浦,然後坐了民船,再下江南。

    "上頭問他:"為什麼不坐火車到天津,再換輪船到上海?豈不快些?"他便碰頭奏道:"臣是天朝的大臣,應該按照國家的制度辦事。

    什麼火車、輪船,走的雖快,總不外乎奇技淫巧;臣若坐了,有傷國體,所以斷斷不敢。

    "上頭聽他說的話很冠冕而且曉得他為人古闆,也就随他去了。

    但是按照官站,須要經過山東,朝廷便谕他順便帶看河工。

    他亦說:"山東黃河,年來時常決口,聽說其中弊端百出,臣到山東後,定當嚴密稽查,決不敢有負委任。

    "上頭聽了,無甚說得。

     過了一天,又上去陛辭下來,便在部裡支了盤川,帶了随員,徑向北道旱路進發。

    未曾動身的前頭,發信給各地方大員,叫他們傳谕所屬,無非說:"本大臣砥砺廉隅,一介不取。

    所到之處,一概不許辦差。

    倘敢不遵,定行參處。

    "如此通饬下去,總以為這位欽差是清廉自矢,決計不用地方上破費銀錢的了。

    豈知他所費的更多。

    你道是何緣故呢?現在不說别的,單指轎馬一項而論:欽差坐的是長轎,擡轎子的每班四人,每天要換三班。

    一位少大人,随員六七十位,有的坐轎,有的坐車。

    欽差随員,各人都有跟人,都有行李。

    通扯起來,轎子至少亦得二三十頂,轎車、大車一百多輛,馬亦要一百多匹。

    這筆費用,一天共需幾何?部裡支得盤川,如何夠使?欽差每到一處,總要面谕地方官:"所有夫價,即便寫了領紙,交給巡捕官到我這裡來領。

    "地方官當時隻得諾諾遵命。

    等到下來,一一發付之後,那裡還敢向欽差大人手裡讨取。

    然而等到欽差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