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擅受民詞聲名掃地 渥承憲眷氣焰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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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想如何酬謝酬謝他才好。

    一面想,一面取塊小毛巾,把洋錢包好,放在枕頭旁邊,跟手出去解手。

    解手回來,一個人低着頭走,忽然想到:"四月底城外河裡新到了一隻檔子班的船,一共有七八個江西女人,有兩個長的很标緻。

    南街上氈帽鋪裡掌櫃王二瞎子請過我一趟,臨行的時候,還再三的托我照應他們。

    我不如明天到那裡,叫他們替我弄幾樣菜,化上一兩塊錢請這位老夫子,補補他的情才好。

    "主意打定,回到屋裡,不知不覺,把剛才十六塊洋錢陡然忘記放在那裡去了。

    桌子抽屜,書箱裡面,統通找到,無奈隻是無影無蹤。

    直把他急的出了一身大汗,找了半天,仍舊找不着,恍恍惚惚,自己也不辨是真是夢。

    于是和衣往床上躺下,慢慢的想:"到底我剛才放在那裡的?"一會又怪自己記性不好,恨的像什麼似的!不料偶一轉側,忽聽得當的一聲,原來一包洋錢,小手巾未曾包好,被個小枕頭碰了一個,所以響的。

     錢瓊光翻過身來一看,洋錢有了,立刻打開來數了數,不錯,還是十六塊。

    這一喜更非同小可!仍舊拿手巾包好,塞在身上袋裡,便起身叫管家到南街上招呼王二瞎子,托他去到檔子班船上,叫他們明天晚上到館子裡叫幾樣菜,說是要請州裡帳房師老爺吃飯,交代館子裡,菜要弄好些,再叫船上收拾收拾幹淨。

    底下人奉命去後,他自己又盤算道:"明天請的客自然是帳房老夫子首座。

    "忽又想起:"我今兒在帳房裡,看見本官的二老爺,見了我,還問我這趟代理弄得好有幾個錢,看來着實關切,也不好不請請他。

    我們在外頭,那裡不拉個朋友呢。

    "屈指一算:"帳房老夫子一位,本官二老爺兩位,王二瞎子三位,連自己一共才有四個人。

    人頭太少,索性多請兩位,把南關裡鹹肉鋪老闆孫老葷,東門外豐大藥材行跑街周小驢子,一齊請了來,大家熱鬧。

    料想他們聽見我請的是州裡二老爺、帳房師爺,他們一齊都要趕得來的。

    況且如此一請,人家曉得我同州裡要好,目下于我的事情也不為無益。

    "主意打定,正在洋洋自得,那差出去的管家也回來了,回稱:"王二爺聽說老爺請州裡師爺吃飯,忙的他立刻自己出城到船上去交代,連館子裡也是自己去的。

    "錢瓊光點點頭,又道:"我請的不但帳房師爺,還有區大老爺的二老爺哩。

    " 管家出去,錢瓊光也就安寝。

    畢竟有事在心,睡不大着。

    次日一早起身,洗臉之後,就趕過來自己請客。

    先落門房,取出一張官街名片,先上去禀見二老爺。

    執帖門上進去了一回,回來說道:"二老爺昨兒在房裡叉了半夜麻雀,到了後半夜忽然發起痧來,鬧到天亮才好的,如今睡着了,隻好擋你老的駕罷。

    "錢瓊光一聽這話,不覺心中一個失望,嘴裡還說:"我今天備了酒席,專誠要請他老人家賞光的,怎麼病起來了?真真不湊巧了!"于是又親身到帳房裡,想當面去約帳房師爺。

     不料走到帳房裡,隻見裡間外間桌子上面以及床上,堆着無數若幹的簿子,帳房師爺手裡撚着一管筆,一頭查,一頭念,旁邊兩個書辦在那裡幫着寫。

    帳房一見他來,也不及招呼,隻說得一句"請坐!兄弟忙着哩。

    "錢瓊光見插不下嘴,一人悶坐了半天。

    值帳房的送上水煙袋,一吃吃了五根火煤子。

    無奈帳房還沒有忙完,隻得站起身來告辭,意思想帳房出來送客的時候,可以把請他吃飯的話通知于他。

    誰知錢瓊光這裡說"失陪",帳房把身子欠了一欠,說了聲"對不住,我這裡忙着,不能送了,過天再會罷。

    "說完,仍舊查他的簿子。

     錢瓊光無法,隻得出來,心想:"今天特為請他們吃飯,一個也不來。

    化了冤錢事小,被王二瞎子一班人瞧着,我這個臉擺在那裡去呢!"一回又怪帳房師爺道:"我專誠來請你吃飯,你不該隻顧做你的事情,拿我擱在旁邊,一理不理。

    諒你不過靠着東家騙碗飯吃,也不是什麼大好老,就這樣的大模大樣,瞧人不起!至于那位二老爺,昨天不病,明天不病,偏偏今兒我定了茶,他今兒病了,得知是真是假。

    他們既然不來,我也不稀罕他們來!" 一面想,一面又走到門房裡。

    執帖門上見他沒精打彩的,便問:"錢太爺,心上轉什麼念頭?很像滿肚皮心事似的。

    "誰知一句話倒把錢瓊光提醒,一想:"二老爺、帳房既然不來,我不如拿這桌菜請請底下的朋友,人家看起來,一樣是州裡的人。

    隻怕這幾位拿權的大爺,到堂翁跟前說起話來,還比什麼帳房、二老爺格外香些。

    況且我自從到任至今,也沒有請過他們,今兒這局,豈不一當兩便。

    "于是就把這話告訴了執帖門上,托他把錢漕、稿案、雜務、簽押、書禀、用印,幾位有名目的大爺統通請到。

    跟班人多,不能遍約,隻約得跟班頭一位。

    說明今天是夜局。

    執帖門上明曉得他是請上頭請不到,所以改請他們的,便推頭"沒有空,謝謝罷"。

    錢瓊光也沒聽見,忙着又托這屋裡的三小子替他去請客。

    一霎時三小子回來說:"稿案毛大爺、簽押盧大爺恐怕晚上有堂事,不敢走開;雜務上朱大爺,用印的馬大爺,為了這兩天上頭常常有呼喚,亦抽不得身;錢漕上陸大爺,為他二奶奶養孩子,請了假,已經兩天不來了;隻有跟班上蕭二爺說是等到老爺睡了覺,一定過來奉擾的。

    "三小子未說完,執帖門上又道:"他們統通不來,你為我一個人,何必要費事呢?"錢瓊光道:"還有蕭二爺同你倆呢。

    他們掃我的面子,難道咱們老兄弟,你還好說不來嗎。

    "于是又千叮萬囑,直到執帖門上點頭應允,方才告别。

    回到自己衙内,心想:"他們竟如此瞧我不起,竟其一個不來;肯來的又是拿不到權的人。

    真正越想越氣!" 好容易熬到下午,王二瞎子親自跑來,說:"一切都預備好了。

    館子裡聽說請的是州裡師老爺,貼本都情願。

    但不知這位師爺甚麼時候才過來?"隻見錢瓊光臉上紅了一陣,說道:"他們一齊體諒我,不肯叫我化錢,一定還要拉我在衙門裡吃飯,說着就吩咐大廚房裡添菜。

    我想我今天的菜已經托了你了,他們既然不來,我不好叫你為難,隻得又請了兩位别的客。

    "王二瞎子道:"你早告訴了我,這菜可以退得掉的。

    但不知請的又是那兩位?"錢瓊光不好說請的是跟班上的,隻含糊說了聲"還是衙門裡的"。

    王二瞎子一聽仍是衙門裡的人,就是聲光比帳房差些,尚屬慰情聊勝于無。

     依王二瞎子意思,還想等着衙門裡的人到齊,一塊陪出城,似乎面上有光彩些。

    錢瓊光是曉得的,跟班上蕭二爺,非得老爺睡了覺是不得出來的,便說:"不必罷,我們先出去吃着煙等他們罷。

    "于是兩人步行出城。

    到了船上,一班女戲子迎了出來,一個個擦着粉,戴着花,妖妖娆娆的,"錢太爺"、"王二爺",叫的應天響。

    錢太爺走進艙裡,隻見居中擺了一張煙鋪。

    王二瞎子是大瘾,見了煙鋪就躺下了。

    船上女老班也進艙招呼,問衙門裡的老爺幾時好來。

    王二瞎子不等印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