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丫姑爺乘龍充快婿 知客僧拉馬認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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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日的吉期。

    戴世昌特地又租了一座大公館。

    三天頭裡,請媒人過帖,送衣服首飾,面子上也很下得去。

    兩位媒人:一位中軍王占城,一位首府康乃芳。

    到了這一天,一齊穿着公服到制台衙門裡來。

    湍制台卻是自己沒有出來奉陪,推說自己有公事,叫侄少爺出來陪的。

    兩個媒人也沒有坐大廳,是在西面花廳另外坐的:這倒是湍制台愛惜聲名的緣故。

     且說到了正日,男府中張燈結彩,異常鬧熱。

    雖然有些人也曉得是制台姨太太跟前用的丫環,但是制台外面總說是亡妻的幹女兒,大家也不肯同他計較,樂得将錯就錯,順勢奉承。

    還有些官員借此緣由前來送禮,湍制台也樂得檢禮重的任意收下。

    這場喜事居然也弄到頭兩萬銀子,又做了人家的幹丈人,頗為值得。

    花轎過去,一切繁文都不必說。

    到了三朝,寶小姐同了新姑爺來回門。

    内裡便是九姨太做主人。

    九姨太自己不曾生養,平空裡有了這個女婿,自然也是歡喜。

    而且這女婿能言慣道,把個幹丈母娘奉承得什幺似的,因此這九姨太更覺樂不可支。

     閑話少叙。

    單說這戴世昌自從做了總督東床,一來自己年紀輕,閱曆少,二來有了這個靠山,自不免有些趾高氣揚,眼睛内瞧不起同寅。

    于是這些同寅當中也不免因羨生妒生忌,更有幾個曉得這寶小姐底細的,言語之間,便不免帶點譏刺。

    起初戴世昌還不覺着,後來聽得多了,也漸漸的有點詫異,回家便把這話告訴了妻子。

    寶小姐道:"我的娘是亡過大太太的好姊妹,我才養下來三天,大太太就抱了過來。

    人家的閑話,有影無形,聽他做甚!"話雖如此說,但是面孔上甚不好看。

    戴世昌便亦丢過。

     但是一樣:寶小姐回到衙内,除了湍制台、九姨太認他為幹女兒之外,其它别位姨太太以及侄少爺等還拿他當丫頭看待,不過比起别人略有體面。

    他亦不敢同這些人并起并坐。

    他有幾個舊夥伴見了他拿他取笑:一個個都來讓他,請他坐,請他吃茶;一口一聲的稱他為小姐,把他急的什幺似的。

    十二位姨太太當中,除掉九姨太,自然算十二姨太嘴頂刻毒,見了人一句不讓。

    自見老爺擡舉九姨太的丫頭,心上很不舒服。

    一日聽見大衆奉承寶小姐,更把他惱了,便對着自己丫頭連連冷笑道:"什幺小姐!你們隻好叫他一聲'丫小姐',将來你們一個個都有分的。

    "誰知自從十二姨太這一句話,便是一傳十,十傳百,通衙門都曉得了。

    有些刻薄的,更指指點點,當着他面拿這話說給他聽,把他氣的了不得,而又無從發作。

    後來又把這話傳到戴世昌的耳朵裡,心上也覺氣悶,忽念要靠這假泰山的勢力,也隻得隐忍不言。

     這假泰山果有勢力,成親不到三月,便把他補實遊擊。

    除了尋常差使之外,又派了一隻兵輪委他管帶。

    人家見他有此腳力,合城文武官員,除掉提、鎮、兩司之外,沒有一個不巴結他的,就有一班候補道也都要仰承他的鼻息。

    至于内裡這位寶小姐,真正是小人得志,弄得個氣焰熏天,見了戴世昌,喝去呼來,簡直像他的奴才一樣。

    後來人家走戴世昌的門路,戴世昌又轉走他妻子的門路,替湍制台拉過兩回皮條,一共也有一萬六千銀子。

    湍制台受了。

    自此以後,把柄落在這寶小姐手裡,索性撒嬌撒癡,更把這幹爸爸不放在眼裡了。

     寶小姐有一樣脾氣,是歡喜人家稱呼他"姑奶奶",不要人家稱他"戴太太"。

    你道為何?他說稱他"戴太太",不過是戴大人的妻子,沒有什幺稀罕;稱他"姑奶奶",方合他制台幹小姐的身分。

    他常常同人家說:"不是我說句大話:通湖北一省之中,誰家沒有小姐?誰家小姐不出嫁?出了嫁就是姑奶奶。

    這些姑奶奶當中,那有大過似我的?"他既歡喜奉承,人家也就樂得前來奉承他。

    有些候補老爺,單走戴世昌的門路不中用,必定又叫自己妻子前來奉承寶小姐。

    大家是曉得脾氣的,見了面,姑奶奶長,姑奶奶短,叫的應天價響。

    候補老爺當中,該錢的少,這些太太們同他來往,知道他是闊出身,眼睛眶子是大的,東西少了拿不出手,有些都當了當,買禮送他。

     當中就有一家太太,他老爺姓瞿,号耐庵。

    據說是個知縣班子,當過兩年保甲,半年發審,都是苦事情,别的差使卻沒有當過,心上想調一個好點的,就回家同太太商量,要太太走這條門路。

    太太拿腔做勢,說道:"自古道'做官做官',是要你們老爺自己做的,我們當太太的隻曉得跟着老爺享福,别的事是不管的。

    "禁不住瞿耐庵左作一揖,右打一恭,幾乎要下跪。

    太太道:"我要同你講好了價錢,我們再去辦這一回事。

    "瞿耐庵道:"聽太太吩咐。

    "太太道:"你得了好事情,一年給我多少錢?"瞿耐庵道:"我同你又不分家,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這又何用說在前頭呢?"太太道:"不是這樣說。

    等你有了事,我問你要錢比抽你的筋還難,不如預先說明白了好。

    "瞿耐庵道:"太太用錢,我何曾敢說一個'不'字;沒有亦是沒法的事。

    "太太道:"我不曉得你是個什幺差使,多少我不好說,你自己憑良心罷。

    "瞿耐庵想了半天,才說得一句"一家一半"。

    太太不等說完,登時柳眉雙豎,杏眼圓睜,喝道:"什幺一家一半!那一半你要留着給誰用?"瞿耐庵連連陪笑道:"留着太太用。

    ……我替你收好着。

    "太太道:"不用你費心,我自己會收的。

    "瞿耐庵道:"太太說得是,說得是!"連連屏氣斂息,不敢做聲。

    太太又吩咐道:"我替你辦事情,我是要化錢的。

    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