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繳憲帖老父托人情 補劄稿寵姬打官話

關燈
便輕輕的披衣下床,走到桌子邊,仍把洋燈旋亮,輕輕從抽屜中取出那團字紙,在燈光底下,仍舊把他弄舒攤了,一張張攤在桌上。

    好在一張紙分為兩丬,漿子現成,是容易補的,便另取了一條紙,從裂縫處在後面用漿子貼好,翻過來一看,仍舊完完全全一張公事。

    唐某人三個字的名字,又是湍制台自己寫的。

    十二姨太看了,不勝之喜。

    此時小二爺早在門外伺候好的,從門簾縫裡見十二姨太諸事停當,亦輕輕的掀簾進來。

    十二姨太便将公事交在他的手中,把嘴一努,小二爺會意,立刻蹑手蹑腳,趕忙出去,連夜辦事不題。

    這裡十二姨太仍舊寬衣上床。

    湍制台猶自大夢方酣,睡得好死人一般,毫無知覺。

     一宵易過,容易天明。

    湍制台起身下床,十二姨太裝着未醒。

    湍制台也不叫他,獨自一人洗面漱口,吃早點心,自然另有丫環、老媽承值。

    點心剛吃到一半,忽見外面傳進一個手本,就是新委銀元局總辦唐某人在外候着謝委。

    湍制台聽說,楞了一回,問道:"誰來謝委?"外面門上回稱:"候補道唐某人謝委。

    "制台詫異道:"委的什幺差使?可是撫台委的?何以撫台并沒咨會我?"門上回道:"就是才委的銀元局。

    "湍制台更為詫異,連點心都不吃了,筷子一放,說道:"我并沒有委他,是誰委的?"拿手本的門上笑而不答,湍制台更摸不着頭路。

     正相持間,忽見十二姨太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一手揉眼睛,一面問道:"什幺事?"湍制台道:"不是你昨兒晚上要給唐某人銀元局嗎?一夜一過,他已經來謝委了,你說奇怪不奇怪!"十二姨太把臉一闆道:"我當作什幺事,原來這個!有什幺稀奇的!"湍制台愈覺不解,說道:"你的話我不懂!"十二姨太冷笑道:"自家做的事,還有什幺不懂的。

    你不委他,他怎幺敢來冒充?"湍制台道:"我何曾委他?"十二姨太道:"昨天的稿是誰填的姓唐的名字?"湍制台道:"我何曾填姓唐的名字?"十二姨太道:"呸!自家做事,竟忘記掉了!不是你寫了一個是草字,我不認得,你又趕着寫一個真字的給我瞧嗎?就是那個!"湍制台道:"那不是拉破的紙嗎?"十二姨太道:"實不相瞞:等你睡着之後,我已經拿他補好了。

    兩點鐘補好,三點鐘發譽,四點鐘用印過朱,頂五點鐘已經送到姓唐的公館裡去了。

    他接到了劄子,立刻就來謝委,這人辦事看來再至誠沒有。

    這明明是你自己做的事,怎幺好推頭不曉得!" 一席話說的湍制台嘴上的胡子一根根的跷了起來,氣憤憤的道:"你們這些人真正荒唐!真正豈有此理!這些事都好如此胡鬧的!這姓唐的也太不安分了!我一定參他,看他還能夠在那裡當差使!"十二姨太冷笑道:"你要參他的官,我看你還自先參自己罷。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你賣缺賣差,也賣的不少了,也好分點生意給我們做做。

    現在'生米已經做成熟飯',我看你得好休便好休①。

    你一定要參姓唐的,我就頭一個不答應。

    等到弄點事情出來,我們總陪得過你。

    我勸你還是馬馬糊糊的過去,大家不響,心上明白。

    這個差使,你賣給姓胡的拿他幾個錢,等到姓唐的到差之後,我叫他再找補你一萬銀子就是了。

    " ①休:語助詞,相當于"罷"。

     湍制台聽了,氣的一個肚皮幾乎脹破,坐着一聲也不響,獨自一個心上思量:"倘若發作起來,畢竟姨太太出賣'風雲雷雨',于自己的聲名也有礙。

    何如忍氣吞聲,等他們做過這一遭兒,以後免得說話,而且還有一萬銀子好拿。

    縱然姓胡的不得銀元局,不肯出前天說的那個數目,另外拿個别的差使給他,他至少一半還得送我。

    兩邊合攏起來,數目亦差仿不多。

    罷罷罷,橫豎我不吃虧,也就随他們去罷。

    "想了一回,居然臉上的顔色也就和平了許多。

    拿手本的門上還站在那裡候示。

    湍制台發怒道:"怎幺等不及!叫他等一回兒,什幺要緊!也總得等我吃過點心再去會他!"說完了這句,重新舉起筷子把點心吃完,方才洗臉換衣服出去會面。

     等他轉背之後,十二姨太指指他對家人們說道:"他自己賣買做慣的,怎幺能夠禁得住别人。

    以後你們有什幺事情,隻管來對我說,我自然有法子擺布,也不怕他不依!"家人們亦俱含笑不言。

    自此這十二姨太膽子越弄越大,湍制台竟非他敵手。

    這是後話不題。

     且說湍制台出去見了唐二亂子,面上氣色雖然不好,然而一時實在反不過臉來,隻得打官話勉勵他幾句,然後端茶送客。

    唐二亂子自去到差不題。

    這裡姓胡的弄了一場空,幸虧預先說明銀劄兩交,所以銀子未曾出手。

    後來見銀元局委了唐二亂子,不免去找折奏師爺責其言而無信。

    折奏師爺有冤沒處伸,于是來問東家。

    此時湍制台又不便說是姨太太所為,隻得含糊其詞,遮掩過去。

    後來又被折奏師爺釘不過,始終委了他一個略次一點的差事,也拿到他一萬多銀子,才把這事過去。

    以後還有何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