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擺花酒大鬧喜春堂 撞木鐘初訪文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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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了若幹的花。

     這一天是奎官媽的生日,隔着籬笆,瞧見裡面設了壽堂,點了一對蠟燭,卻不甚亮。

    有幾個穿紅着綠的女人,想是奎官的親戚,此外并無别的客人,甚是冷冷清清。

    當下奎官出來,把衆人讓進客堂。

    賈大少爺舉目四看:字畫雖然挂了幾條,但是破舊不堪;煙榻床鋪一切陳設,有雖有,然亦不甚漂亮。

    一面看,一面坐下。

    溥四爺、白韬光兩個先吵着:"快擺,讓我們吃了好走。

    "主人無奈,隻得吩咐預備酒。

    一聲令下,把幾個跟兔樂不可支,連爬帶滾的,嚷到後面廚房裡去了。

    霎時台面擺齊,主人讓坐,拿紙片叫條子,以有條子到,搳拳敬酒,照例文章,不用細述。

     這時候賈大少爺酒入歡腸,漸漸的興緻發作,先同朋友搳通關,又自己擺了十大碗的莊。

    不知不覺,有了酒意,渾身燥熱起來,頭上的汗珠子有綠豆大小。

    奎官讓他脫去上身衣服,打赤了膊,又把辮子盤了兩盤。

    誰知這位大爺有個毛病,是有狐騷氣的,而且很利害,人家聞了都要嘔的。

    當下在席的人都漸漸覺得,于是聞鼻煙的聞鼻煙,吃旱煙的吃旱煙。

    奎官更點了一把安息香,想要解解臭氣。

    不料賈大少爺汗出多了,那股臭味格外難聞。

    在席的人被熏不過,不等席散,相率告辭;轉眼間隻剩得黃胖姑一個。

    奎官怕近賈大少爺的身旁。

    賈大少爺一定要奎官靠着他坐,奎官不肯。

    賈大少爺伸出手去拖他,奎官無法,隻得一隻手拿袖子掩着鼻子。

     賈大少爺是懂得相公堂子規矩的,此時倚酒三分醉,竟握住了奎官的手,拿自己的手指頭在奎官手心裡一連掏了兩下。

    奎官為他騷味難聞,心上不高興,然而又要顧黃胖姑的面子,不好直絕回複他不留他,隻好裝作不知,同他說别的閑話。

    賈大少爺一時心上抓拿不定。

    黃胖姑都已明白,隻得起身告别。

    賈大少爺并不挽留。

    奎官一見黃老爺要走,怕他走掉,賈大少爺更要纏繞不清,便說:"求黃老爺等一等,我們大爺吃醉了,還是把車套好,一塊兒把他送回家去的好。

    " 賈大少爺聽說套車,這一氣非同小可!他手裡正拿着一把酒壺,還在那裡讓黃胖姑吃酒,忽聽這話,但聽得"拍秃"一聲,一個酒壺已朝奎官打來。

    雖然沒有打着,已經灑了渾身的酒。

    又聽得"拍"的一聲,桌子上的菜碗,乒乒乓乓,把吃剩的殘羹冷炙,翻的各處都是。

    幸虧台面沒有翻轉。

    奎官一看情形不對,便說道:"大爺,你可醉啦!"賈大少爺氣的臉紅筋漲,指着奎官大罵道:"我毀你這小王八羔子!我大爺那一樣不如人!你叫套車,你要趕着我走!還虧是黃老爺的面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不是黃老爺薦的,你們這起王八羔子,沒良心的東西,還要吃掉我呢!"一頭罵,一頭在屋裡踱來踱去。

    黃胖姑竭力的相勸,他也不聽。

    奎官隻得坐在底下不做聲。

    歇了半天,熬不住,隻得說道:"黃老爺,你想這是那裡來的話!我怕的大爺吃醉,所以才叫人套車,想送大爺回去,睡得安穩些,為的是好意。

    "賈大少爺道:"你這個好意我不領情!"奎官又道:"不是我說句不害臊的話,就是有甚幺意思,也得兩相情願才好。

    "賈大少爺聽到這裡,越發生氣道:"放你媽的狗臭大驢屁!你拿鏡子照照你的腦袋,一個冬瓜臉,一片大麻子,這副模樣還要拿腔做勢,我不稀罕!"奎官道:"老爺叫條子,原是老爺自己情願,我總不能捱上門來。

    "賈大少爺氣的要動手打他。

     黃胖姑因怕鬧的不得下台,隻得奔過來,雙手把賈大少爺捺住,說道:"我的老弟!你凡事總看老哥哥臉上。

    他算得什幺!你自己氣着了倒不值得!你我一塊兒走。

    "賈大少爺道:"時候還早得很,我回去了沒有事情做。

    "黃胖姑道:"我們去打個茶圍好不好?"賈大少爺無奈,隻得把小褂、大褂一齊穿好。

    奎官拗不過黃胖姑的面子,也隻得親自過來幫着張羅。

    又讓大爺同黃老爺吃了稀飯再去。

    賈大少爺不理,黃胖姑說:"吃不下。

    "因為路近,黃胖姑說:"不用坐車,我們走了去。

    "于是奎官又叫跟兔點了一盞燈籠,親自送出大門,照例敷衍了兩句,方才回去。

     當下二人走出門來,向南轉戀,走了一截路,出得外南營,一直向東,又朝北方進陝西巷,一走走到賽金花家。

    黃胖姑一進門便問:"賽二爺在家沒有?"人回:"賽二爺今兒早上肚子疼,請大夫吃了藥,剛剛睡着了。

    "黃胖姑道:"既然他睡了,我們不必驚動他,到别的屋子裡坐坐,就要走的。

    "當下就有人把他倆一領,領到一個房間裡坐了。

    黃胖姑問:"姑娘呢?"人回:"花寶寶家應條子去了。

    "黃胖姑無甚說得。

    于是二人相對,躺在煙鋪上談心。

    賈大少爺一直把個奎官恨的了不得。

    黃胖姑因為是自己所薦,也不好同他争論什幺,隻說道:"論理呢,這事情奎官太固執些,你大爺也太情急了些,才擺一台酒就同他如此要好,莫怪他要生疑心。

    過天你再擺台飯試試如何?"賈大少爺道:"算了罷,那副嘴臉我不稀罕。

    我有錢那裡不好使,一定要送給他!"黃胖姑道:"你的話原不錯。

    這種事情,丢開就完了,有什幺一直放在心上的。

    好便好,不好就再換一個,十個八個,聽憑你大爺挑選,誰能夠管住你呢。

    "賈大少爺道:"你這話很明白。

    我今天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早把那小鼈蛋的窠毀掉了。

    " 黃胖姑道:"這些話不用說了,我們談正經要緊。

    你這趟到京城,到底打個甚幺主意?"賈大少爺便湊近一步,附耳低聲,把要走門子的話說了一遍。

    又說:"在河南的時候,常常聽見老人家談起,前門内有個甚幺庵裡的姑子,現在很有勢力,并且有一位公主拜在他門下為徒。

    老人家說過他的名字,我一時記不清楚。

    這姑子常常到裡頭去,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上頭總說他們出家人以慈悲為主,方便為門,他們來說什幺,總得比大概要賞他們一個臉。

    其實這姑子也是非錢不應的。

    不過走他的門路,比大概總要近便些,譬如别人要二十萬,到他十萬也就好了;人家要十萬,到他五萬也就好了。

    隻要認得了他,是一個冤枉錢不會化的。

    倘若不認得他,再要别人經手,那就化的大了。

    " 黃胖姑一聽這話,心上畢拍一跳,心想:"被他曉得了這條門路,我的賣買就不成了!"其實黃胖姑心上很曉得這個姑子的來曆,而且同他也有往來;因為想嫌賈大少爺的錢,隻得裝作不知。

    又假意說道:"大爺你既有這條門路,那是頂近便沒有了,為甚幺不去找找他呢?"賈大少爺道:"動身的時候原問過老人家。

    老人家說:'你一到京打聽人家,像他這樣大名鼎鼎,還怕有不曉得的。

    '所以我來問你,到底他如今怎幺樣?"黃胖姑假作躊躇道:"你這問可把我問住了。

    不是我說句大話:北京城裡上下三等,九流三教,隻要些微有點名氣的人,誰不認得我黃胖姑?倒沒聽說有甚幺姑子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