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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說:“我不管你,我看你怎樣走!” “管不管由你!不過我告訴你:等到你睜開眼睛,我已經走了!”覺慧堅決地說。

     “然而你沒有錢。

    ” “錢!錢不成問題,家裡不給我錢,我會向别人借。

    我一定要走。

    我有好多朋友,他們會幫助我!” “你果然不能夠等嗎?”覺新失望地問道。

     “等多久呢?” “等兩年好不好?那時你已經在‘外專’畢業了,”覺新以為事情有了轉機,便溫和地勸道。

    “你就可以到外面去謀事。

    你要繼續讀書也可以。

    總之,比現在去好多了。

    ” “兩年?這樣久!我現在一刻也不能夠忍耐。

    我恨不得馬上就離開省城!”覺慧現在更興奮了。

     “等兩年也不算久。

    你的性子總是這樣急。

    你也該把事情仔細想一想。

    凡事總得忍耐。

    晏兩年對你又有什麼害處?你已經忍了十八年。

    難道再忍兩年就不行?” “以前我的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以前我還沒有膽量,而且以前我們家裡還有幾個我所愛的人!現在就隻剩下敵人了。

    ” 覺新沉默了半晌,突然悲聲問道:“難道我也是你的敵人?” 覺慧憐憫地看着哥哥,他覺得自己的心漸漸地軟化了。

    他用溫和的聲音對覺新說:“大哥,我當然愛你。

    以前有個時期,我們快要互相了解了,然而如今我們卻隔得很遠。

    你自然比我更愛嫂嫂,更愛梅表姐。

    然而我卻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讓别人去擺布她們。

    尤其是嫂嫂的事情。

    那個時候,你如果勇敢一點,也還可以救活嫂嫂。

    然而如今太晏了。

    你還要對我說什麼服從,你還希望我學你的榜樣。

    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拿這種話勸我,免得我會恨你,免得你會變成我的敵人。

    ”覺慧說完就轉身往外面走,卻被覺新喚住了。

    覺慧的眼裡流下淚水,他想這是最後一次對哥哥流的眼淚了。

     “不,你不要走,”覺新迸出了哭聲說。

    “我們以後會了解的。

    我也有我的苦衷,不過我現在也不談這些了。

    ……總之,我一定幫忙。

    我去跟他們說。

    他們若是不答應,我們再商量别的辦法。

    我一定要幫忙你成功。

    ” 這時電燈突然亮起來。

    他們望着彼此的淚眼,從眼光裡交換了一些諒解的話。

    他們依然是友愛的兄弟。

    他們分别了,自以為彼此很了解了,而實際上卻不是。

    覺慧别了哥哥,心裡異常高興,因為他快要離開這個家庭了。

    覺新别了弟弟,卻躲在房裡悲哭,他明白又有一個親愛的人要離開他了。

    他會留在家裡過着更凄涼、更孤寂的生活。

     覺新果然履行了他的諾言。

    兩天以後,他又有了跟覺慧單獨談話的機會。

     “你的事情失敗了,”這天下午覺新到覺慧的房裡去,對覺慧說。

    兩個人坐在方桌的相鄰的兩邊。

    覺新的聲音裡帶着失望,但是還沒有完全絕望。

    “我先去跟媽說,媽倒沒有一定的主意,她雖然不贊成你走,不過她還不十分堅持。

    自然她也希望我們好。

    她這次對你嫂嫂的死很傷心,也很後悔。

    還虧得她同太親母兩個人料理你嫂嫂的喪事,我自己什麼事都不能做。

    我待你嫂嫂還不如待梅。

    我還見到梅的最後一面,我還親自給梅料理喪事。

    ”他又抽泣起來。

    “珏真可憐。

    她死了快到三七了,我們家裡的長輩除了媽同姑媽,就沒有一個人去看過她。

    五嬸甚至不許四妹到廟裡去,好像珏死了,也是一個不祥的鬼。

    想不到像珏那樣的人竟落得這種下場。

    倒是底下人對她好,不管是我們這房或别房的都去看過她。

    我每次看見太親母,真是心如刀割,她的每一句話,好像都含得有深意,都是對我而發的,都是在責備我。

    你不曉得我心上多難過!”他說了又流下淚來。

     覺慧本來注意地在聽覺新談他離家的事,然而哥哥卻把話題轉到了嫂嫂的死。

    這依舊引起他的注意。

    他聽着,他咬緊嘴唇皮,捏着拳頭。

    他忘記了自己的事情。

    他的眼前現出一張豐滿的面龐,接着又現出一副棺材,漸漸地棺材縮小了,變成了兩副,三副。

    于是又換了三張女人的臉:一張豐滿的,一張凄哀的,一張天真活潑的。

    臉的數目突然又增加了,四張,五張,都是他認識的,後來又增加到許多張臉,但是又突然完全消滅了。

    他的眼前就隻有一張臉,就是哥哥的被淚珠打濕了的清瘦的臉。

    他低聲自語道:“我不哭。

    ”他把拳頭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