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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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講得那麼快,你能聽懂嗎?”費爾法克斯太太問。

     我完全懂她的話,因為過去早已聽慣了皮埃羅夫人流利的語言。

     “我希望,”這位善良的夫人繼續說,“你問她一兩個關于她父母的問題,看她還記不記得她們。

    ” “阿黛勒,”我問,“在你說的那個既漂亮又幹淨的鎮上,你跟誰一起過日子的?” “很久以前我跟媽媽住在一起,可是她到聖母瑪麗娅那兒去了。

    媽媽過去常教我跳舞、唱歌、朗誦詩歌。

    很多很多先生和太太來看媽媽,我老是跳舞給他們看,或者坐在他們膝頭上,唱歌給他們聽。

    我喜歡這樣,讓我現在唱給你聽好嗎?” 她已吃了早飯,所以我允許她露一手。

    她從椅子上下來,走到我面前,坐上我膝頭。

    接着,一本正經地抱着雙臂,把卷發往身後一甩,擡眼望着天花闆,開始唱起了某出歌劇中的一個曲子。

    說的是一個被遺棄的女人,對情人的絕情痛苦了一番之後,求助于自己的自尊,要她的侍者用最耀眼的首飾和最華麗的禮服,把她打扮起來,決定在當晚的一個舞會上同那個負心漢見面,以自己歡快的舉止向他證明,她并沒有因為被遺棄而感到蒙受了什麼打擊。

     給一位兒童歌手選擇這樣的題材,似乎有些離奇。

    不過我猜想,要她表演目的在于聽聽用童聲唱出來的愛情和嫉妒的曲調。

    但那目的本身就是低級趣味的,至少我這樣想。

     阿黛勒把這支歌唱得悅耳動聽,而且還帶着她那種年紀會有的天真爛漫的情調。

    唱完以後,她從我膝頭跳下說:“小姐,現在我來給你朗誦些詩吧。

    ” 她擺好姿勢,先報了題目:“LaliguedesRats,fabledeLaFontaine”,随後她朗誦了這首短詩,十分講究抑揚頓挫,聲調婉轉,動作得體,在她這個年紀,實在是很不尋常了,說明她受過悉心的訓練。

     “這首詩是你媽媽教你的麼?”我問。

     “是的,她總是這麼說‘Qu'avezvousdonc?Luiditundecesratsparlez!’她要我把手舉起來,這樣,提醒我讀問題的時候要提高嗓門兒。

    現在我來跳舞給你看好嗎?” “不,行啦。

    你媽媽到聖母瑪麗亞那兒去了後,你跟誰一塊兒住呢?” “同弗雷德裡克太太和她的丈夫。

    她照顧我,不過她跟我沒有親戚關系。

    我想她很窮,因為她不像媽媽那樣有好房子。

    我在那裡沒呆多久。

    羅切斯特先生問我,是否願意同他一起住到英國去。

    我說好的,因為我認得弗雷德裡克太太之前就認得羅切斯特先生了。

    他總是待我很好,送我漂亮的衣服和玩具,可是你瞧他說話不算數,把我帶到了英國,自己倒又回去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 吃了早飯,阿黛勒和我進了圖書室。

    羅切斯特先生好像曾吩咐把這用作教室。

    大部分書籍都鎖在玻璃門内,但有一個書架卻是敞開的,上面擺着基礎教育所需要的各類書籍,和幾部輕松的文學作品、詩歌、傳記、遊記和一些傳奇故事等。

    我猜想這些就是他認為家庭女教師自個兒想看的書。

    的确,有這些書眼下我已經心滿意足。

    同羅沃德書苑偶爾的少量采摘相比,這裡所奉獻的卻是知識和娛樂的大豐收了。

    在房子裡還有一架小巧的鋼琴,成色很新,音調優美。

    此外,還有一個畫架和一對地球儀。

     我發覺我的學生相當聽話,雖然不大肯用功。

    對任何正兒八經的事她都不習慣。

    我覺得一開始就給她過多限制是不明智的。

    我已給她講了很多,也使她學了點東西。

    因此早晨過去,漸近中午時,我便允許她回到保姆那兒去了。

    随後我打算在午飯前畫些小小的素描,供她學習用。

     我正上樓去取畫夾和鉛筆,費爾法克斯太太叫住了我:“我想你上午的課結束了吧,”她說。

    她正在一個房間裡,房間的折門開着。

    她招呼我時我便走了進去。

    這是個氣派不凡的大房間,紫色的椅子,紫色的窗簾,土耳其地毯,牆上是胡挑木做的鑲闆,一扇巨大無比的窗,裝配了色彩豐富的染色玻璃,天花闆很高,澆鑄得宏偉壯麗。

    費爾法克斯太太正給餐具櫃上幾個紫色晶石花瓶拂去灰塵。

     “多漂亮的房間!”我朝四周看了看,不覺驚叫起來,我從未見過什麼房間有它一半那麼氣派的。

     “是呀,這是餐室,我剛開了窗,讓它進來一點新鮮空氣和陽光,這些房間難得有人住,所以什麼都是潮膩膩的,那邊的客廳簡直像墓穴。

    ” 她指了指跟那窗子相對應的一扇又寬又大的拱門,一樣也挂着紅紫色的簾子,此刻往上卷着。

    我跨過兩步寬闊的台階,登上拱門,往裡面瞅着。

    我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個仙境,那景象使我這個剛踏上世途的人頓時眼目清亮。

    但它不過是一個漂亮的客廳和裡面成套的一間閨房。

    兩間房子都鋪着白色的地毯,地毯上仿佛擺着鮮豔奪目的花環。

    天花闆上都澆鑄着雪白的葡萄和葡萄葉子。

    與它恰成對比的是,天花闆下閃爍着绯紅的睡椅和床榻,灰白色的帕羅斯島大理石壁爐架上,擺着波希米亞閃光玻璃裝飾物,像紅寶石一般火紅。

    窗戶之間的大鏡子,也映照出大體紅白相間的色調。

     “這些房間收拾得多整齊呀,費爾法克斯太太!”我說。

    “沒有帆布罩子,卻能做到纖塵不染,要不是空氣冷飕飕的,人家準以為天天住着人呢。

    ” “唉,愛小姐,盡管羅切斯特先生很少上這兒來,但要來就往往很突然,料也料不到。

    我發現他最讨厭看到什麼都裹得嚴嚴實實的,他到了才開始手忙腳亂地張羅,所以我想還是把房間準備停當好。

    ” “羅切斯特先生是那種愛挑剔、難讨好的人嗎?” “不完全是這樣。

    不過他具有上等人的趣味與習慣,希望按他的趣味和習慣辦事。

    ” “你喜歡他嗎?大家都喜歡他嗎?” “啊,是的。

    這個家族在這兒一向受人尊敬。

    很久很久以前,凡是你望得見的附近的土地,幾乎都屬于羅切斯特家的。

    ” “哦,不過撇開他的土地不談,你喜歡他嗎?别人喜歡他本人嗎?” “我沒有理由不喜歡他。

    我相信他的佃戶們都認為他是個公正大方的鄉紳,不過他從來沒有在他們中間生活得很久。

    ” “但他沒有跟别人不一樣的地方嗎?他的性格究竟怎樣?” “啊,我想他的性格是無可指責的,也許他有些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