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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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到家了!她勉強親了一下小女兒。

    晚餐還沒做好,那沒關系!她也不怪廚娘。

    現在似乎一切都随女傭人的便。

     往往丈夫覺得她臉色蒼白,問她是不是不舒服。

     “沒什麼,”艾瑪說。

    — “不過,”他反問道,“你今天晚上怎麼不對頭呀?” “哪裡?沒什麼!沒什麼!” 有些日子,她甚至一到家就上樓去卧室;朱斯坦在樓上,他不聲不響地轉來轉去,小心在意地服侍她,比起頭等的女傭人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他把火柴,燭台和一本書擺好,拿出她的睡衣,攤開她的被子。

     “好了,”她說,“行了,你走吧!” 因為他還站在那裡,兩手垂下,兩眼睜開,仿佛給突如其來的如夢似幻的千絲萬縷纏住了似的。

     第二天的日子真難熬,以後的日子越來越難以忍受,因為艾瑪迫不及待地要重溫她的幸福——她的貪戀,加上如漆似膠的回憶,就像幹柴烈火一樣燃燒起來。

    等到了第七天,一見萊昂,自然變成熱情奔放的擁抱了。

    他的熱情卻掩蓋在無限的驚異之下,不盡的感激之中。

    艾瑪全神貫注,卻又有分寸地享受這種愛情,她利用溫存體貼的千姿百态,想把感情維持得天長地久,但想到有朝一日,愛情會煙消雲散,就難免不寒而栗了。

     她往往脈脈含情,用憂郁的聲音對他說: “唉!你呀!你會離開我的!……你總要結婚的!……你和别的男人一樣。

    ” 他問道:“哪些男人?” “哪個男人不是這樣?”她答道。

     然後,她又故作傷感地把他推開,加一句: “你們都沒有良心!”‘ 一天,他們有點哲學意味地談到人世希望的破滅,她要試試他是不是妒忌,或者也許是為了需要傾吐衷情,她随便對他談起,在他之前,她還愛過一個男人。

    “自然不象愛你這樣:”她連忙說,并且用她女兒的頭做保證:“沒有發生什麼關系。

    ” 年輕人信以為真,但還是不免要問問:“他”是幹什麼的? “我的朋友,他是一個船長。

    ” 這就可以避免他再追問下去,同時也擡高了自己的身價,因為一個經風曆險、受人敬仰的船長居然拜倒在她裙下,這不說明了她多麼有魅力嗎? 于是實習生自慚形穢了。

    他也羨慕肩章,勳章,頭銜。

    她當然喜歡這一套:看她花起錢來大手大腳,不就一目了然了嗎? 其實,艾瑪還有一大堆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想法沒有說出口來,比如說,她來盧昂,想坐一輛自備的藍色的馬車,駕一匹英吉利駿馬,還要有一個穿翻口長筒靴的馬夫。

    是朱斯坦引起她這個想法的,他要求做她的侍仆;沒有自備馬車雖然不會減少她每次去幽會的樂趣,但卻肯定會增加她回家的痛苦。

     他們時常在一起談到巴黎,她最後總是自怨自艾地說: “啊!要是我們住在那裡,該多麼好!” “啊!要是我們住在那裡,該多麼好!” “難道我們現在不幸福嗎?”年輕人溫情脈脈地反問她,一面用手摸她的鬓發。

     “對,我們幸福,”她說,我都幸福得要發瘋了。

    吻吻我吧!” 她對丈夫從來不像現在這樣好,她為他做“阿月渾子”奶酪,晚餐後給他彈華爾茲舞曲。

    他覺得自己是世上運氣最好的人,艾瑪也過得無憂無慮,但是一天晚上.突然間,他問道: “是不是朗珀蕾小姐給你上鋼琴課?” “是的。

    ” “我下午碰到她,”夏爾接着說,“在列亞爾太太家。

    我對她說起你來,她卻說不認識你。

    ” 這好像是雷轟頭頂。

    不過,她還是若無其事地答道: “啊!恐怕是她忘了我的名字!” “也許在盧昂,”醫生說,“不止一個朗珀蕾小姐教鋼琴吧?” “這也可能。

    ” 然後,她趕緊說: “不過我有她的收據。

    等等!我找來給你看。

    ” 于是她走到書桌前,搜遍了所有的抽屜,翻亂了所有的文件,結果還是昏頭脹腦,沒有找到,夏爾盡力勸她不必勞神,為這些無所謂的收據傷腦筋。

     的确,到了下星期五,夏爾在不見陽光的衣帽間換皮靴的時候,在皮子和襪子之間摸到了一張紙條,拿出來一看,上面寫着: 茲收到三個月學雜費六十五法朗整,此據。

     費莉西.朗珀蕾 音樂教師 “這鬼收條怎麼鑽到我靴子裡來了?’ “那恐怕是,”她答道,“裝發票的舊紙盒裡掉出去的,盒子不是放在木闆邊上嗎!” 從這時起,她的生活成了用謊話紡織起來的藝術品,她把她的愛情掩藏在面紗的包裝之下。

     說謊成了一種需要,一種嗜好,一種樂趣。

    到了這種地步,如果她說昨天上街她靠右走,你就得相信其實她是靠左走的。

     一天早上,像平常一樣,她穿得相當單薄,動身到盧昂去了,不料忽然下起雪來;夏爾正有窗口看天氣,一眼看見布尼賢神甫坐着杜瓦施市長的馬車,要去盧昂。

    于是他跑下樓,拿了一條厚圍巾交給神甫,拜托他一到紅十字旅館,就轉交給他太太。

    神甫一到就問旅館老闆娘:榮鎮的醫生夫人住哪間房子。

    老闆娘說:她很少光顧。

    因此,到了晚上,神甫在燕子号班車上碰到包法利夫人時,就說起這件為難的事,但他并不覺得這有什麼要緊,因為他接着就談起一位在大教堂的傳道師來,說他口若懸河,闊太太都聽得不肯走。

     沒有關系,他并沒有尋根問底.但誰知道别人會怎樣說呢。

    于是她想,以後還是每次在紅十字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