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關燈
中有什麼樂趣,現在卻使他不斷地感到幸福。

    早晨.他們并頭共枕,睡在床上,他瞧着陽光和帽帶的陰影投射在金發美人臉上的汗毛間。

    從近處看來,她的眼睛顯得更大,特别是在她一連幾次睜開眼皮,欲醒未醒的時候;眼珠在陰影中是黑色的,在陽光下卻變成了深藍,仿佛具有一層層深淺不同的顔色,越靠裡首越濃,越接近表面的琺琅質就越淡。

    他自已的眼睛也融入了她眼晴的深處,他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半身小像,頭上圍着頭巾,襯衫的領口半開。

    他起床了。

    她也來到窗前,看着他離開家;她的胳膊肘靠着兩盆天竹葵之間的窗台,一件寬大的晨衣松松披在身上。

    夏爾踏着街頭的牆角石,把馬刺扣緊;她在樓上繼續對他說話,嘴裡咬下一片花瓣或是綠葉,向他吹去,這片花瓣像鳥一樣飛飛停停,在空中畫下了半圓的弧線,眼看就要落地,卻給老白馬亂蓬蓬的鬃毛纏住了,這匹母馬隻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夏爾上了馬,送了她一個飛吻;她擺擺手,把窗子關上,他走了。

     于是,不管是在塵土飛揚、不見盡頭的長帶似的大路上,或是在枝桠交錯、濃蔭蔽天的坑坑窪窪的大道上,或是在小麥長得膝蓋那麼高的羊腸小道上,他肩上感到太陽的溫暖,鼻孔吸着清晨的空氣,心裡裝滿了昨夜的歡樂,精神平靜,肉體滿足,不斷咀嚼他的幸福,就像餐後還在回味沒有完全消化的塊菰一樣。

     在這以前,他半輩子哪裡有過好日子?在學堂裡,他孤單地關在四堵高牆之内,班上的同學都比他錢多力氣大,他們笑他鄉下人的口音,說他的衣服土裡土氣,而他們的母親來看他們的時候,手籠裡還帶着糕點呢!這樣的學堂生活好過嗎?後來,他學醫了,他的錢包從來沒有裝滿過,連和小女工跳舞的錢都付不起,否則,他不是也可以搞到個把姘頭嗎?再後來,就是和寡婦一道過的十四個月,簡直和她被窩裡的那雙腳一樣冰涼。

    這樣的日子好過嗎?可是現在,他心愛的這個美人,一輩子都是他的了。

    對他說來,宇宙的範圍并不比她的絲綢襯裙大;他怪自己:愛她哪能有個夠?怎能不回去再看看她?于是他趕快回家,跑上樓梯,心跳得厲害。

    艾瑪正在房裡梳妝;他不聲不響溜到她後面,吻她的背,她吓得叫了起來,他按耐不住.不停地撫摸她的壓發梳,她的指環,她的頭巾:有時,他張大嘴,大吻她的臉蛋,或者是蜻蜓點水似地小吻她的光胳膊,從手指尖一直吻到肩膀;而她隻好半推半就,又是微笑,又是厭煩,就像對付一個糾纏不休的孩子一樣。

     結婚以前,她以為自己懂得愛情;但現在卻沒有得到愛情應該帶來的幸福,于是她想,是不是自已搞錯了?艾瑪竭力想要知道:幸福、熱情、陶醉,這些在書本中顯得如此美麗的字眼,在生活中到底是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