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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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四月,約翰斯頓将軍已回來帶領過去所率領的殘餘部隊了,在北卡羅來納他向北軍投降,戰争就此宣告結束。

    不過兩星期後這個消息才傳到塔拉。

    塔拉的人從此就有夠多的事情好忙了。

    他們要回去打聽情況,聽别人的閑談和議論,而且因為鄰居們也同樣忙碌,彼此串門的機會很少,所以新聞傳播十分緩慢。

     春耕正處于大忙季節,波克從梅肯帶回的瓜菜和棉籽也在趕着播種。

    而且外出回來以後波克幾乎什麼活也不幹了,他自己安全地帶回了滿車的穿用物品,以及種子、家禽、火腿、腌肉和玉米面,便覺得驕傲得了不得,整天吹噓回塔拉的途中怎樣備曆艱難,走小道闖難關,還越過舊的鐵路,走過荊榛草莽,真是勞苦功高。

    在路上他耽擱了五個星期,這也是思嘉最為焦急不安的日子:不過他到家後,思嘉并沒責備他,因為他這一趟跑得很成功,而且還剩下那麼多錢帶回來了。

    她對他所以能夠剩下這許多錢深感懷疑,是因為那些家禽和大部分食品都不是花錢買的。

    至于波克本人,他認為既然沿路有的是無人看管的雞籠和方便的熏臘室,他要是再花錢去買,那就未免太丢人了。

     既然他們有了一點吃的,便人人都忙着想辦法恢複生活的常态,想過得像樣些了。

    每個人都有工作要做,而且工作太多,永遠也忙不完。

    去年的幹棉杆兒必須清除了,好騰出地來栽種新的,而那匹倔犟的馬匹還不習慣拉犁,總是要走不走地在田裡磨蹭。

    園子裡的野草也得拔掉,才好種瓜菜籽。

     還得劈木柴,并且開始修理那些被北方佬瓷意燒毀的牲口棚圈了一道道漫長的籬笆。

    波克設下的野兔網得每天巡看兩次,河邊的釣線也要不時去換釣餌。

    而屋裡,就得有人起床、擦地闆、做飯、洗碗、養豬、喂雞、撿雞蛋。

    那頭母牛要擠奶,要趕到沼澤地附近去放牧,還要有個人整天看着它,以防北方佬或弗蘭克·肯尼迪的征購隊回來把它趕走。

    就連小韋德也有自己的任務,他每天早晨煞有介事地提着籃子出門,去拾小樹枝和碎木起來生火。

     投降的消息是方丹家的小夥子們帶來的,因為戰争一結束他們就首先回家了。

    亞曆克斯還有皮靴自己走路,托尼卻光着腳,騎着一頭光前騾子。

    托尼在家裡總是千方百計占便宜。

    他們經曆了四年日曬雨淋之後,已變得更黑更瘦的也更堅實,加上從戰争中帶回來的那臉亂蓬蓬的黑胡須,現在完全像陌生人了。

     因急于回家,他們在趕往米莫薩的途中,隻在塔拉停留了一下,吻了吻幾位姑娘,并告訴她們投降的消息。

    他們說通通結束了,一切都過去了,并且顯得無所謂似的,也不想多去談它,他們唯一想知道的是米莫薩有沒有燒掉。

    他們從亞特蘭大一路南來時,經過朋友們家原來的住宅處剩下的一個又一個煙囪,便對于自己家裡或可幸免的希望感到愈來愈渺茫了。

    聽了姑娘們告訴的喜訊他們才放心地歎了口氣,并且,當思嘉描述薩莉怎樣騎馬奔來通報北方佬到達的消息,以及她又怎樣幹淨利落地越籬而走時,都一齊拍着大腿笑起來。

     "她真是個有膽量的姑娘,"托尼說,"隻可惜她命太苦了,喬居然犧牲了。

    你們家裡沒有一點煙草呀,思嘉?""沒有,隻有兔兒煙,爸放在玉米棒子裡抽的。

    ""我還不至于落到那個地步呢,"托尼說,"不過也可能以後會這樣。

    ""迪米蒂·芒羅好嗎?"亞曆克斯關心而又不好意思地問,這叫思嘉隐約地想其他是喜歡薩莉的妹妹的。

     "唔,很好,她如今跟她姑媽住在費耶特維爾。

    你知道他們在洛夫喬伊的房子給燒掉了。

    她家裡其餘的人都在梅肯。

    ""他這話的意思是————迪米蒂有沒有跟鄉團某位勇敢的上校結婚了?"托尼取笑說,亞曆克斯回過頭來憤憤地瞪着他。

     "當然,她還沒有結婚喽,"思嘉饒有興味地回答說。

     "要是她結婚了,也許還好些呢,"亞曆克斯沮喪地說。

     "你看這鬼世界————思嘉。

    請原諒。

    可是當你家裡的黑人全都解放了,牲口也完了,身上已沒有一個子兒,這時你怎麼好開口要一個女孩子跟你結婚呀?""迪米蒂是不會計較這些的,你知道,"思嘉說。

    她能真心對待迪米蒂并說她的好話,亞曆克斯·方丹從來都不在她的情人之列。

     "那才丢你三輩子的臉呢————唔,再一次請你原諒。

    我實在不該說這些咒罵的話了,要不老太太要揍我的。

    我是說我不會要求任何姑娘給一個叫化子。

    就算她不計較這些,可我自己得計較呀!"思嘉在前面走廊上跟兩個小夥子說話,聽到投降的消息後,這時媚蘭、花倫和卡琳早已悄悄溜進屋裡。

    等到小夥子們穿過農場後面的田地回家去了,思嘉才進來并聽見幾位姑娘一起坐在愛倫辦事房裡的沙發上哭泣。

    一切都完了,她們所喜愛和期待的那個美麗的夢想,那個犧牲了她們的朋友、愛侶和丈夫并使她們的家庭淪于貧困的主義,已經完了。

    那個主義她們原來認為是決不會失敗的,現在永遠失敗了。

     不過對于思嘉而言,這也沒有什麼好哭的。

    她聽到消息的最初一瞬間曾經這樣想:謝天謝地,那頭母牛再也不會被偷走了!那騎馬也安全了。

    我們能夠把銀器從井裡撈出來,給每人一副刀叉了。

    我們可以趕着車子到鄉下四處尋找吃的了,而且用不着害怕。

     多麼輕松啊!從此她再也用不着一聽見馬蹄聲就吓一跳了。

    她再也不用着深夜醒來,平息靜聽,不知是真的還是在夢中,仿佛院子裡有馬嚼子的格格聲,馬蹄踐踏聲,以及北方佬軍官粗嘎的口令聲。

    最令人高興的是塔拉安全了!從今以後,她永遠不必站在草地上看着滾滾黑煙從她心愛的房子裡冒出來,聽見屋頂在烈火中嘩啦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