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帥克的遠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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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歌特人⑵沒有任何地形上的知識,居然也完成了他們的遠征。
遠征就是大跨步筆直向前邁進,深入荒僻的地方,四周都是時刻想乘機來下毒手的敵人。
凱撒的軍隊在遙遠的北國⑶的時候(順便提一下:他們并沒靠任何地圖就走到那一帶),決定回羅馬的時候換一條路,好多見些世面。
他們也走到了家,也許因此才有那句“條條道路通羅馬”的名言。
同樣,條條道路都通布迪尤維斯,這一點好兵帥克是完全堅信不疑的。
因此,當他望到的不是布迪尤維斯一帶,而是米裡夫斯柯左近的一個村子,帥克依然向西吃力地走去。
在克維托夫和烏拉茲之間的大路上,他遲到一位剛從教堂出來的老大娘。
她向他打了個基督教徒的招呼說: “日安啊,當兵的。
你到哪兒去?” “我到布迪尤維斯找我的聯隊去,”帥克回答說。
“我要打仗去,老大娘。
” “可是你走錯路了,當兵的。
”老大娘驚慌地說。
“這麼走下去,你永遠也到不了那個地方。
要是照直走,你就會走到克拉托衛。
” “那麼,我想我可以從克拉托衛走到布迪尤維斯的,”帥克帶着聽天由命的神情說。
“自然,這段路可不短,特别是像我這樣願意盡職的人,如果不能早些回到聯隊上,一定會吃苦頭。
” 老大娘憐憫地望着帥克說道: “你在那矮樹林子裡等着,我給你弄點土豆湯來,叫你暖和暖和。
你從這兒可以看得見我們的茅屋,就在矮樹林子後頭,偏左點。
我們村兒裡你可去不得,那邊警察多得像蒼蠅。
” 帥克在矮樹林子裡等了她半個多鐘頭,這位可憐的老大娘才把土豆湯盛在盆子裡帶了來;為了保暖,周圍還用布包起來。
當帥克喝完了湯,感到暖和時,她又從一個包包裡拿出一大塊面包和一塊臘肉,塞到帥克的衣袋裡,給他劃了個十字,告訴他說,前線上有她兩個孫子。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重說了他必得走過的和他必得躲避的村莊的名字。
最後,她從裙子口袋裡摸出一塊銀币,給了他,叫他去買點白蘭地酒喝喝。
帥克就按着老大娘指點的路走去。
在斯基坎左近他遇到一個年老的流浪漢。
他請帥克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通白蘭地酒,直像他跟帥克已經相識多年了似的。
“别穿你那身打扮走路,”他勸帥克道。
“那身軍裝八成兒會叫你倒楣的。
這一帶警察很多,穿着那套衣裳你什麼也不用想讨到。
警察不像從前那樣跟我們為難了。
他們現在專門來對付你們這種人。
” “你到哪兒去呀?”流浪漢過一陣又問了一句。
這時他們都點上了煙鬥,慢慢地穿過村莊。
“到布迪尤維斯去。
” “我的老天爺!”流浪漢聽了驚叫起來。
“你要是去那兒,他們一定會馬上把你逮住。
你一點點逃跑的機會也不會有的。
你要的就是一身老百姓的衣裳,上面最好是髒得一場糊塗,那麼你就可以冒充殘疾人了。
可是你用不着害怕。
打這兒走上四個鐘頭就可以到一個地方,那裡住着我的一個老夥計,是個老牧人。
咱們可以在那兒歇一夜,第二天早上到斯特拉柯尼斯去,在那一帶替你弄一套老百姓的衣裳。
” 那個牧人原來是個很殷勤的老家夥。
他還記得他爺爺講給他聽的一些關于法國戰争的掌故。
“孩子們,可不是嗎”,他們都圍着火爐坐下,爐子上正煮着帶皮的土豆,他解釋道,“我爺爺活着的時候,他跟這兒這個當兵的一樣,也開過小差。
可是走到沃德拿尼就給抓住了,把他的脊梁揍得皮開肉綻的。
可是,他還算不上吃了苦頭,差得遠呢。
普魯提文那邊有個家夥,他是看魚塘的老雅裡施的爺爺,為了逃跑他嘗了一筒子火藥,是在皮塞克地方打死的。
他們在皮塞克的壘牆上槍決他以前,還給他夾擊的刑罰,狠狠揍了他六百下棍子。
打完了以後,他倒巴不得去吃那顆子彈了,好解脫痛苦。
你是什麼時候開的小差?”他問帥克道。
“就在點完我的名字以後,他們叫我們往兵營裡開步走的時候,”帥克回答道,他覺得老牧人既然相信他是個逃兵,他不便去動搖他的信心。
“那麼你現在到哪兒去呢?” “他發瘋了,真的,”那個流浪漢替帥克回答說。
“他别處不去,單單想奔布迪尤維斯。
像他這樣沒經驗的小夥子自然會那麼幹。
我得教他一兩手。
首先,咱們得搞點子老百姓的衣裳來,有了那個就好辦了。
咱們可以度過這個冬天,然後再找個地方幹點莊稼活。
今年大家可有一陣子罪受。
一個家夥告訴我說,他們要把咱們流浪漢全逮起來,叫咱們到地裡去幹活。
所以我想咱們不如幹脆自動去。
到那時候不會剩下多少人的,一定會一網打盡。
” “這個仗你估量着今年打得完吧?”牧人問道。
“啊,小夥子你想的不差。
早先的仗,打起來那才沒結沒完呢。
先是拿破侖戰争⑷,然後是我聽人說起的:瑞典戰争⑸,和七年戰争⑹。
” 放了土豆的水煮開了。
沉默了一會,老牧人用未蔔先知的口氣說道: “可是這場戰争他不用想打赢的,咱們皇帝打不赢的,我的小夥子。
大夥兒不站在他那邊。
人們說,這場戰争打完以後就不會再有皇帝了,他們就要把皇家的田莊分掉。
警察已經抓到幾個說這種話的人。
唉,警察現在是想怎樣幹就怎樣幹。
” 牧人随着就把煮土豆鍋裡的水倒掉,又在這盤菜裡放上酸羊奶。
他們馬馬虎虎吃完了飯,不多久就在那很暖和的小屋子裡睡着了。
半夜裡,帥克悄悄地穿上衣裳,溜了出去。
月亮正從東邊升起,給他壯了膽,他就趁着月光往東走去,一路上喃喃自語着: “早晚我總會走到布迪尤維斯的。
” 可是很不巧,離開普魯提文以後他應該朝南往布迪尤維斯走,他卻朝北往皮塞克的方向走去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望見近處有個村莊。
當他正走下一座小山的時候,池塘後邊白茅屋裡鑽出一個警察來,就像一隻在網上埋伏着的蜘蛛。
他照直走到帥克面前說: “你上哪兒去?” “到布迪尤維斯,到我的聯隊上去。
” 警察譏諷地笑了笑。
“可是你走的是正相反的方向。
你把布迪尤維斯丢在後腦勺啦。
”他把帥克拖到派出所去。
“哦,我們很高興見到你,”普提木的巡官這麼開始說道,他出名的有手段,同時又很精明。
他對逮捕或扣押的犯人從來不大聲恫吓,隻讓他們受到一種盤問,終于連無辜的人也會承認有罪的。
“坐下,不要拘束。
”他接着說。
“你走了這麼長一段路,一定累了吧。
好,告訴我們你是到哪兒去?” 帥克又說了一遍是到布迪尤維斯的聯隊上去。
“那麼你走錯路了吧,”巡官微笑着說道,“因為你不是朝着布迪尤維斯走,是背着它走。
” 巡官和氣地盯住帥克。
他用鎮定而且莊重的口氣回答說: “盡管那樣,可是我去的還是布迪尤維斯。
” “那麼你聽着,”巡官依然用很友善的口氣對帥克說道,“我要證明你搞錯了。
到最後,你會知道你越否認,你就越不容易招認。
” “您這話說對了,”帥克說,“越否認就越不容易招認。
” “這就對了。
現在你搞明白了:我要你爽爽快快地告訴我,你是從什麼地方出發,往你這個布迪尤維斯去的?” “我是從塔伯爾出發的。
” “你在塔伯爾幹些什麼呢?” “我在那兒等侯開往布迪尤維斯的火車。
” “你為什麼沒搭上開往布迪尤維斯的火車呢?” “因為我沒有車票。
” “那麼他們為什麼沒發給你一張免費乘車證呢?你是個軍人,這是你應該享受的權利呀。
” “因為我身上沒帶着證件。
” 派出所所有的警員都彼此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巡官接着說下去: “這麼說來你是待在塔伯爾車站上的。
你衣袋裡有什麼沒有?咱們看看都有些什麼。
” 他們把帥克從頭到腳搜查了一通,除了一隻煙鬥和火柴以外,什麼也沒搜出來。
于是,巡官又問道: “告訴我為什麼你衣袋裡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