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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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已入夏季,再過兩個星期就到聖誕節了。

    而德羅海達的玫瑰正開得熱鬧。

    到處都是玫瑰花,粉紅的、白的、黃的,那深紅的恰似胸膛裡的鮮血,猩紅的亞賽紅衣主教的法衣。

    蔓生在一派蔥茏掩映的紫藤中的玫瑰是無精打采的粉紅色和白色,藤蔓從廊子的頂棚垂下來,落在鐵紗網上,親昵地緊附入二樓的黑色百葉窗,延展的卷須越過它們伸向天空。

    現在。

    水箱架被掩蓋的幾乎看不到了,水箱本身也是一樣。

    在玫瑰花中到處都有一種顔色。

    一種淡淡的粉灰色。

    是玫瑰灰嗎?對,這就是這種色彩的名稱。

    一定是梅吉種的,一定是梅吉。

     他聽到了梅吉的笑聲,他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裡,心中充滿了恐懼。

    随後,他邁步向那聲音的方向走去,向着那悅耳的咯咯笑聲走去。

    她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就是這麼笑的。

    就在那兒!在那邊,在花椒樹房一大片粉灰色的玫瑰花叢後面。

    他用手拔開了怒放的花簇,馥郁的馨香和那笑聲使他頭腦在暈眩。

     可是,梅吉不在那裡,隻有一個男孩蹲在蔥翠的草坪上,逗着一頭粉紅色的小豬。

    它正在拙手笨腳地奔向他,他迅速地側身退着。

    那孩子沒有發覺他的觀衆,他甩着閃閃發光的頭,大笑着。

    梅吉的笑聲是從那生疏的喉嚨裡發出來的。

    拉爾夫紅衣主教下意識地放開了玫瑰花枝,邁步穿過了它們,也不有注意上面的棘刺。

    那少年約摸12到14歲之間,正處在發育期前夕。

    他擡起頭來,吓了一跳;那隻豬尖叫着,緊緊地卷起尾巴,逃之夭夭了。

     這小夥子除了一條卡其布短褲之外,什麼都沒穿,赤着腳,皮膚呈金棕色,像絲緞一樣光滑。

    那細嫩的、孩子般的身體已經隐約可以看出将來會長成一副強健有力的寬肩膀,小腿和在腿的肌肉發達,腹部扁平,臀部狹窄。

    他的頭發有點兒長,蓬蓬松松地卷曲着,恰似德羅海達那褪了色的草地,厚密得出奇的黑睫毛中間動着熱烈的藍眼睛。

    那樣子就像是一個非常年輕的、逃出天庭的天使。

     "哈羅。

    "那孩子微笑着說道。

     "哈羅。

    "拉爾夫紅衣主教說道,發現那微笑的魅力是不可抗拒的。

    "你是誰呀?" "我是戴恩·奧尼爾,"那孩子答道。

    "你是誰?" "我的名字叫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

    " 戴恩·奧尼爾。

    那麼,他是梅吉的孩子了。

    她終于沒有離開盧克·奧尼爾,她已經回到他的身邊了,生下了這個本來也許是他的漂亮的小夥子,倘若他不是首先舍身教會的話。

    當他和教會結合的時候,他是多大來着?比這孩子大不了多少。

    還不太成熟呢。

    要是他當年等一等的話,這孩子幾乎肯定是他的了。

    别胡扯啦,德·布裡克薩特紅衣主教!要是你沒有和教會結合的話,你就會留在愛爾蘭養馬,根本不會知道你的命運将如何,決不會知道德羅海達或梅吉·克利裡的。

     "我能為你效勞嗎?"那孩子溫文爾雅地問道,那輕快優雅的步伐拉爾夫能認得出來。

    他覺得那步态和梅吉一樣。

     "戴恩,你父親在這裡嗎?" "我父親?"那漆黑、纖細如畫的眉毛皺了起來。

    "不,他不在這兒。

    他從來沒到這兒來過。

    " "哦,我明白了。

    那你媽媽在這兒嗎?" "她到基裡去了,但是過一會兒就會回來的。

    不過,我姥姥在家。

    你願意去看看她嗎?我可以給你帶路。

    "那雙象藍菊一樣藍的眼睛盯着他,時張時開眯上。

    "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

    我聽說過你。

    啊!德·布裡克薩特紅衣主教!閣下,對不起!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 盡管他脫下了教士的服飾,穿上了他所喜愛的靴、馬褲和白襯衫,可那紅寶石的戒指仍然戴在手指上,隻要他活着,是永遠不會摘下來的。

    戴恩·奧尼爾跪了下來,用自己那細嫩的手,恭而敬之地吻着那隻那隻戒指。

     "好啦,戴恩。

    在這裡我不是德布掩克薩特紅衣主教,在這裡我是你母親和外祖母的朋友。

    " "對不起,閣下,本來我一聽到你的名字就應該認出你的。

    我們在這裡常常說到這個名字。

    隻是你的發音稍有些不同,你的教名使我糊塗了。

    我知道,媽媽見到你一定會非常高興。

    " "戴恩,戴恩,你在哪兒?"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喊着;這聲音非常深沉、喑啞得使人着迷。

     低垂的花椒樹枝被分開,一個約摸15歲的姑娘彎腰而入,又直起了身子。

    從那雙令人驚訝的眼睛上,他馬上就知道她是誰了。

    這是梅吉的女兒。

    長滿了雀斑,尖臉兒,鼻眼秀小,完全不像梅吉,令人失望。

     "哦,哈羅。

    對不起,我不知道來了客人。

    我是朱絲婷·奧尼爾。

    " "朱茜①,這是德·布衛薩克特紅衣主教!"戴恩高聲耳語道。

    "吻他的戒指去,快!" ①朱絲婷的昵稱。

    --譯注 那雙色澤很淡的眼睛閃着輕蔑的光。

    "戴恩,你真是個宗教迷。

    "她根本沒打算放低聲音地說道。

    "吻戒指是不衛生的:我可不願意吻。

    此外,我們怎麼知道這位就是德·布裡克薩特紅衣主教呢?我看他倒像是個老派的牧場主。

    你知道,就跟戈登先生一樣。

    " "他是,他是!"戴恩堅持道。

    "朱茜,請仁慈些!對我好些!" "我會對你好的,但隻對你。

    可是,即使是為了你,我也不願吻那戒指。

    令人作嘔。

    我怎麼知道最後一個吻它的是誰?他們興許還得了感冒呢。

    " "你用不着非吻我的戒指不可,朱絲婷。

    我是在這兒度假的:眼下我不是紅衣主教!" "那好,因為我要坦率地告訴你,我是個無神論者。

    "梅吉·克利裡的女兒鎮定地說道。

    "在金科帕爾學校呆了四的之後,我認為宗教完全是一大套騙人的東西。

    " "那是你的特權,"拉爾夫主教說道;極力作出像她那樣莊嚴、認真的樣子。

    "我可以去找你們的外祖母嗎?" "當然可以。

    需要我們嗎?"朱絲婷問道。

     "不,謝謝。

    我認識路。

    " "好吧。

    "她轉向她的弟弟,可眼睛依然在盯着來訪者。

    "來,戴恩,幫幫我。

    來呀!" 可是。

    盡管朱絲婷使勁地拉他的胳臂,戴恩還是留在那裡望着拉爾夫紅衣主教那高大、挺直的身影消失在玫瑰花叢的後面。

     "戴恩,你真是個傻瓜。

    他有什麼特别稀罕的?" "他是一位紅衣主教啊!"戴恩說道。

    "想想吧!一個活生生的紅衣主教在德羅海達!" 朱絲婷說:"紅衣主教是教廷的權貴,我想你是對的,這是相當了不起的事。

    可是,我不喜歡他。

    " 菲除了坐在寫字台旁,還會在什麼地方呢?他邁步穿過窗式門,走進了客廳。

    這幾天,打開一扇鐵紗網還是必要的。

    她一定聽到了他的聲音,可還是繼續工作着,彎着後背,那頭可愛的金發已經變成銀絲了。

    他費了好大勁兒才記起來,她一定足足有72歲了。

     "哈羅,菲。

    "他說道。

     當她擡起頭來的時候,他發現她的神色有某種變化,他無法準确地肯定這種變化實質上說明了什麼;她的神态還是那樣冷淡,但同樣還是另外一些神情在其中。

    似乎柔和剛毅同時在她身上并存着,變得更富于人情味兒了,然而這是一種瑪麗·卡森式的人情味。

    上帝啊,這些德羅海達的女家長!當輪到梅吉的時候,她也會這樣嗎? "哈羅,拉爾夫。

    "她說道,就好像他每天都在邁進這些門似的。

    "見到你很高興。

    " "見到你也很高興。

    " "我不知道你在澳大利亞。

    " "誰都不知道。

    我度幾個星期的假。

    " "我希望,你會和我們在一起的吧?" "還能去哪兒呢?"他的眼睛在豪華的牆壁上掃動着,停在了瑪麗·卡森的畫像上。

    "你知道,菲,你的情趣真是無懈可擊,毫無差錯。

    這個房間可以和梵蒂岡的任何東西相匹敵。

    那些帶玫瑰花的黑色橢圓形圖案是一種天才的手法。

    " "喲,謝謝你啦!我們竭盡了我們卑微的努力。

    就個人而言,我喜歡那間餐廳。

    自從上回你到這兒以來,我又把它布置了一遍。

    有粉紅、白色和綠色。

    聽起來很可怕,可是待會兒你看看吧。

    盡管我不知我為什麼要這樣試一試。

    這是你的房子、對嗎?" "隻要有一個克利裡家的人活着,就不是,菲。

    "他平靜地說道。

     "真叫人感到安慰。

    唔,自從離開基裡以後,你肯定是平步青雲了,對嗎?你看到《先驅報》上關于你高升的那篇文章了嗎?" 他畏縮了,"看過。

    你的嘴真夠尖刻的,菲。

    " "是啊,更重要的是,我對此很得意。

    這些年來,我緊閉着嘴,從來不置一辭!我不知道我在懷念些什麼。

    "她笑了笑。

    "梅吉在基裡,不過一會就要回來了。

    " 戴恩和朱絲婷穿過窗式門走了進來。

     "姥姥,我們可以騎馬到礦泉那兒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