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綠茵藏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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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三點之前回到咖啡室。

    玲子一邊看書一邊聽FM電台的布拉姆斯第二号鋼琴協奏曲。

    在一望無際的草原邊端聽布拉姆斯,乃是相當美妙的事。

    她用口哨附和看第三樂章的大提琴序曲旋律。

     “從前這張唱片聽到磨破了。

    真的磨破啦。

    每一寸都聽,物盡其用嘛。

    ”玲子說。

     我和直子叫了熱咖啡。

     “談得好嗎?”玲子問直子。

     “嗯,談了許多。

    ”直子說。

     “待會詳細告訴我,他的表現怎樣。

    ” “我們沒做那種事。

    ”直子紅看睑說。

     “真的什麼也沒做?”玲子問我。

     “沒做呀。

    ” “那多無聊。

    ”玲子興緻索然地說。

    “可不是嗎?”我啜看咖啡說。

     晚餐的情景和昨天差不多。

    氣氛、說話聲、人的神态都和昨日一樣,不同的隻是菜單:昨天談起有關無重力狀态下胃液吩泌情形的白衣男人加入我們的桌 子,不住地談論樞的大小和其能力的相關關系.我們一邊吃若大豆漢堡牛扒,一邊聽他講解俾斯麥和拿破侖的腦容量問題。

    他把碟子推作一邊,住便條紙上用原子畫 大腦的圖"然後說了幾次“這個有點不對”,重新畫過.畫好之後,珍而重之地收進白衣的口袋裡,把原子筆插同胸前口袋中。

    胸前口袋有“三支原子筆、筆和:然 後把飯吃完,說了一句跟昨天一樣的::“這裡的冬天實不錯,下次務必冬天來玩。

    ”便離去了。

     “他是醫生,還是病人?”我間玲子,“你認為呢?” “我完全看不出來"不管怎樣,似乎不太正常,”“他是醫生。

    叫做官田醫生。

    ”直子說。

     “不過,他是這一帶頭腦最不正常的人。

    我可以打睹。

    ”玲子說。

     “看門的守衛大村先生也相當瘋癫哪。

    ”直子說。

     “對。

    他是癫的。

    ”玲子叉着揶菜花。

    點頭附和。

    “因他每天早上喊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亂七八糟的體操。

    此外,在直子進來以前,有個做會計的女孩木下小姐,患上神經官能失控症而自投未遂,還有一個看護德島,去年因酒精中毒而被革職。

    ” “病人和工作人員幾平可以全部調換也無妨了。

    ”我感歎地說。

     “正是如此。

    ”玲子輕揮動叉子。

    “你也漸漸了解這個世界的結構啦。

    ” “看來是的。

    ”我說。

     “我們最正常的地方,就是知道自已是不正常的。

    ”玲子說。

     回房後,我和直子玩撲克牌,玲子又抱着吉他練習巴哈的曲子。

     “明天幾時回去?”玲子停下來,一邊點煙一邊問我”“吃過早餐就離開。

    九點多有一班巴士來,如果趕得及,傍晚那份兼職就不必請假了。

    ” “好可惜,你應該住久一點。

    ” “說的也是。

    ”玲子說。

    然後轉向直子。

    “對了,我要去岡太太那裡拿葡萄。

    我“若是這樣,我将一直在這裡住下去啦。

    ”我笑看說。

     忘掉了。

    ” “我和你一起去好嗎?”直子說。

     “唔,不如把渡邊借給我一下,可以嗎:”“可以呀。

    ” “那麼,我們再去夜間散步吧:”玲子挽住我的手。

    “昨天還差一點點,今晚好好幹到最後階段吧:”“好哇,悉聽尊便。

    ”直子吃吃她笑。

     外面風涼,玲子在襯衣上加上一件淺監色開襟毛衣,雙手插在褲袋襄。

    她邊走邊擾眼望天,像狗一樣猛嗅看,然後說:“有雨的味道。

    ”我也學她嗅了一嗅,什麼味道也嗅不到。

    天空的雲确實多起來了,月亮也躲在雲層背後。

     “在這裡待久了,憑空氣味道就曉得大緻上的天氣啦。

    ”玲子說。

     走進職員家眷宿舍的雜木林,玲子叫我等一下,獨走到一幢房子前面揿鈴。

     一名主婦模樣的女士出來,跟她站看聊了一會,然後嘻笑看人屋,拿看一個大塑膠袋出來。

    玲子向她道謝和說晚安,回到我這邊來。

     “瞧,我拿了葡萄哦。

    ”玲子讓我看看塑膠袋。

    袋子襄放看許多串葡萄。

     “喜歡葡萄嗎?” “喜歡。

    ”我說。

     她拿起最上面一串葡萄,遞給我。

    “這些洗過了,可以吃。

    ” 我邊走邊吃葡萄,把皮和種子吐在地面。

    味道鮮美的葡萄。

    玲子也在吃自己那一份。

     “我定時去教那一家的小男孩彈鋼琴,他們送我各種東西當謝禮。

    上次的葡萄酒也是。

    有時我也托他們到市區為我買東西。

    ” “我想繼續聽昨天的故事哪。

    ”我說。

     “oK!那就到屋子裡說好了。

    今天有點涼意。

    ” 她從網球場前面左轉,下一道窄樓梯,出到一個有幾值小倉庫像長屋般排列的地方。

    然後打開最前面的小屋,走進裡面開燈。

    “進來吧:這裡什麼也沒有。

    ” 倉庫裡整整齊齊地排列看越野比實用的滑雪闆、滑雪杖和鞋子,地面上堆滿了耙雪的用具和除雪用的藥品。

     “以前我常來這裡練吉他。

    當我想獨處的時候,這裡小而精緻,是不是好地方?.”玲子在裝藥品的裝上面坐下,叫我也坐到她旁邊。

    我照做了。

     “我可以吸煙嗎?雖然空氣不太流通。

    ” “可以呀,請。

    ”我說。

     “隻有這個戒不掉。

    ”玲子皺起眉頭。

    然後津津有味地抽煙。

    沒有幾個人抽煙像她抽得這麼津津有味的。

    我一粒一粒仔細地吃看葡萄,将皮和種子去進當垃圾筒使用的白鐵罐中。

     “昨天我請到哪兒?”玲子說。

     “講到暴風兩夜,你為了采燕窩而攀上險崖絕壁。

    ”我說。

     “好奇怪,你竟能裝出認真的表情說笑話。

    ”玲子驚訝地說。

    “應該是講到每個星期六早上,我教那個女孩彈鋼琴吧+.”“是的。

    ” “若是把世上的人分成善于教導别人和不善于教導别人的話,我想我是屬于前者。

    ”玲子說。

    “年輕時,我不這麼想。

    也許是不願意這樣想吧。

    到了某個年紀。

    我學會認清自己,這才開始這樣想的。

    我認為自己很善于教授他人。

    真的拿手哦。

    ” “我想是的。

    ”我同意她。

     “我對别人比對自已更有耐性,比較容易引導别人發揮自己良好的一面。

    我屬于那一類型的人。

    二言以蔽之,我就等于火柴盒邊上那種叫磷紙的東西。

    不過 我不介意,我并不讨厭這樣的我。

    我喜歡當一流的大柴盒,勝于當二流的大柴棒。

    我之所以這麼清楚地以為,是在教那女孩以後的事。

    在我更年輕時,我曾教過好幾 個學生當副業。

    但當時并沒想過這些。

    開始教她以後才這麼想的。

    課進行順利,使我感覺到原來自己如此善于教導别人。

     就如我昨天說過的,就技巧而言,她的琴彈得并不怎麼好,她也不想成為音樂家,因此我也教得相當輕松。

    何況,她所念的女校是隻要成績尚可就能直升大學。

     并不需要拚命用功,連她母親都說“慢慢練琴去吧”的說話。

    因此我并沒有強迫她這樣做那樣做。

    第一次見到她時,我就知道她不喜歡受強迫。

    雖然她的嘴 巴稱是,但是絕對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所以,我先讓她随自己喜歡的方式彈,讓她百分百随意發揮。

    接看我用不同的彈法将同一首曲子彈給她聽。

    然後彼此讨論哪 一彈法最好,她最喜歡,叫她再彈一遍。

    這麼一來,她的演奏比以前進步得多。

    她能善于吸收好的部分。

    ” 玲子歎一口氣,注視香煙的火苗。

    我默默地繼續吃葡萄。

     “我也自認擁有相當的音樂天分,但她更在我之上。

    假如她從小跟到好老師接受良好訓練的話,一定達到更高的成就。

    可是沒有,真是可惜。

    不過,她是個 無法忍受嚴格訓練的人。

    世上就有這種人哦。

    盡管天賦傑出才華,卻無法努力把它組織起來,最終把才華逐漸消耗殆盡了。

    這種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