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珊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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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葛樓深處的高塔房間裡,珊莎将自己徹底投入黑暗。

     她拉上床簾,昏沉沉地睡去,醒了便哭,哭累再睡。

    睡不着的時候,她蜷縮在被窩裡,哀恸欲絕,顫抖不已。

    仆人們來了又去,為她送來一日三餐,但她一見食物就無法忍受。

    于是一碟碟碰都沒碰的飯菜在窗邊桌上越堆越高,直到後來發酸發臭,仆人将之收走為止。

     有時候她的睡眠沉重如鉛,整夜無夢,等醒來精疲力竭,甚至較合眼時更累。

    但那還算好的,因為她若是做夢,必定與父親有關。

    或睡或醒,她眼中所見都隻有他被金袍衛士按倒在地的景象,伊林爵士大跨步向他走去,一邊從背上的劍鞘裡抽出“寒冰”,然後……然後……當時她隻想把頭轉開,她真的好想把頭轉開,但她的雙腳早已綿軟無力,于是她跪倒在地。

    而不知怎地,她就是無法别過頭去。

    四周的人大吼大叫,她的白馬王子剛才不是對她露出微笑麼?他真的笑了,她以為一切都沒事了,但隻有一瞬間,接着他便說了那句話。

    父親的腳……她隻記得他的雙腳猛烈抽搐了一下……當伊林爵士……當他的劍…… 我也死了算了,她對自己說,她發現這個念頭一點也不可怕。

    假如她從窗戶縱身跳下,便可結束一切苦難,多年以後,吟遊詩人會歌頌她的悲傷。

    她将支離破碎地倒在塔下的石闆上,純潔無瑕,令所有背叛她的人均感羞愧。

    珊莎幾度穿過卧室,敞開窗扉……但勇氣就在那時離她而去,她隻能哭着跑回床上。

     女侍送飯來時,曾試着和她說話,但她一概置之不理。

    有次,派席爾大學士帶着一箱瓶瓶罐罐前來,詢問她是否病了。

    他摸摸她的額頭,命她寬衣,要女侍按住她手腳,他則摸遍她全身上下。

    臨走時他留給她一罐蜂蜜和藥草調成的藥水,叮囑她每晚喝一小口。

    她乖乖照辦,然後倒頭再睡。

     她夢見高塔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一種皮革與石頭摩擦的不祥之聲。

    有人正一步一步緩緩朝她卧室走來。

    她所能做的隻有蜷縮門後,不住地發抖,聽他越來越近。

    她很清楚那一定是手握“寒冰”的伊林·派恩爵士,準備來取她首級。

    但她無路可逃,無處可躲,無法将門闩上。

    最後腳步聲總算停了下來,她知道他就站在門外,一言不發,長長的麻子臉,一雙死人眼。

    這時她才發覺自己渾身赤裸,趕緊趴在地上,用手遮掩身體。

    門緩緩打開,嘎吱作響,巨劍的尖端穿刺而進…… 她醒來之時,嘴裡還不住念叨:“求求你,求求你,我很乖的,我會聽話,請你不要殺我。

    ”但沒人理會她。

     等他們當真找上門的時候,珊莎卻沒聽見腳步聲。

    開門的并非伊林爵士,而是她曾經的白馬王子喬佛裡。

    她正在床上,縮成一團,由于床簾緊閉,分不清中午還是午夜。

    她首先聽見門轟然摔開,緊接着帷帳被猛地扯開,她趕忙伸手,遮擋突現的強光,發現他們高高地站在床邊。

     “今天下午你要跟我上朝,”喬佛裡道,“快去洗澡,換衣服,打扮得有點我未婚妻的樣子。

    ”桑铎·克裡岡站在他身旁,穿着一件式樣簡單的褐色外衣,綠色披風,那張燒爛的臉在晨光中更顯猙獰。

    站在二人之後的是兩名禦林鐵衛,肩披長長的雪白錦緞披風。

     珊莎把毯子拉至下巴,遮住身子。

    “不要,”她哀求,“請……請放過我吧。

    ” “你不趕緊起來換衣服,我就叫我的狗幫你換。

    ”喬佛裡說。

     “求求您,我的王子……” “我是國王。

    狗,把她拖下來。

    ” 桑铎·克裡岡抓住她的手腕,将她自羽毛床上拎起來,任她虛弱的掙紮。

    毯子滑落地面,她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袍。

    “孩子,照他的話去做,”克裡岡說,“快把衣服穿上。

    ”他把她推向衣櫃,動作竟有些溫柔。

     珊莎推開他們。

    “我照王後的要求做了,寫了信,内容也都是照她的話寫的。

    您答應我會手下留情。

    求求您,讓我回家吧。

    我不會背叛你的,我會很乖、很聽話,我發誓。

    我體内沒有叛徒的血統,真的沒有。

    我隻是想回家。

    ”想起應該注重禮節,她垂下頭。

    “如果您高興的話,”她有氣無力地說。

     “我一點也不高興。

    ”喬佛裡道,“母親說我還是得娶你,所以你必須留在這裡,而且要乖乖聽話。

    ” “我不想嫁給你,”珊莎悲泣着說,“你砍了我父親的頭!” “他是個叛徒,我從沒答應饒他一命,隻說會手下留情,我也真的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