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城守紀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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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時,夜間兩堞一燈,繼而五堞一燈,後遂八堞一燈。

    初用燭,繼用油,後以飯和油則風不動、油不潑。

    每堞上瓦四塊、磚石一堆,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鄉兵由是複振。

     命章經世、夏維新、王華主刍糧,每人給米、鹽、蔬菜若幹,每戶給油火若幹;四門堞城,各給油蠟若幹。

     傳齊北門沖鋒營士千人,選李從孝為先鋒、何常執大旗、王試挂得勝鼓、何泰吹号頭,準備軍服、器甲。

     苦乏油,命健兒取椎車入城中,給以藏豆,膏火足用。

    鹽不足時,「海寇」載兩大艦,由黃田港進;魚則從水關入,舉網即得。

    但苦無矢,乃命月黑夜束草為人,外披兵服,人持一竿,竿挑一燈,直立雉垛,士卒伏垣内大噪;北兵望見,矢如猬集,獲強矢無算。

     由是,圍城中有火藥三百甕、鉛彈子千石、大炮百位、鳥機千張、錢千萬貫、絮帛千萬端、酤千釀、果萬鐘、豆千酙、刍藁千萬束、鹽萬斤、銅鐵器萬枚、牛千頭、羊豕千隻、幹魚千包,蔬千畦。

     十一日,大清兵攻北門,七王死之。

     外兵知城中不可動,乃伏炮攻北門,第四鋪禦之,矢石如雨注,外兵不敢近。

    主帥怒,命上将九員先駕雲梯上城。

    城上長鎗刺之,死者四,而傷者五。

    有身中三箭者,有劈去頭顱者,有堕下成虀粉者,有火箭燒死者。

    主帥益怒,奮身獨上,勢甚猛。

    有霸王劉耐者,以短鎗拒之。

    彼以口齧鎗,拔刀欲砍;一人挺鎗中其喉,遂仆。

    城下外兵散走,皆失聲大哭曰:此七王也。

     二都督大怒曰:我得北京、得鎮江、得南京,未嘗懼怯,未嘗費力;不要說江陰拳大的地方,就如此費力。

    遂傳令十營内選猛将幾員、步軍三萬,劄雲梯十張,來日分十處上城,如有退者立斬。

     十二日,大清兵仍攻北門,二都督死之。

     清晨,城外放炮吶喊,三萬軍造浮橋十條,一齊過外城河,分十處運雲梯上城。

    城上用磚石擲下,長鎗拒敵。

    或以船蔽體而進,城内炮石雜施,無不立碎。

    凡城堞四,進者兩對,見兵至,發炮弩斃之。

    其來攻城腳者,以長階沿石擲下;或旗竿截斷,列釘于上投下,死傷無算。

    二都督恃勇,衣三層甲,腰懸兩刀,肩插兩刃,手執隻刀,獨登雲梯,毀雉堞,跨上城垛,執刀亂砍。

    城上以棺木支禦,鎗刺其身不能入。

    或曰:止有面可刺耳。

    遂群刺其面。

    旁堞垛一湯姓童子,持鈎鐮鎗,用刀鈎斷其喉管;竹匠姚迩,割其頭,身堕城下,外兵齊來搶屍。

    城上梆鼓齊鳴,磚石、小箭如雨點下,傷千餘人。

    複用牛皮帳擋住矢石,始拖屍去。

    後劉良佐日令軍士拜索其頭,不允;願出銀買,乃命将銀當面裝入銀鞘,吊入城。

    又命軍士羅拜,口中高叫「還我王爺的頭」。

    然後以蒲包裹一黃狗頭擲還之。

    将頭懸城上,外複苦求,乃投下;取去縫合,挂孝三日,令道士設醮招魂。

    有紅箭衣六人,拜城下;内發炮,化為塵。

    又一日,持祭物來奠,一僧捧金帛随行,道經何家埭;内發炮斃之,取其酒食饷守城者。

     應元既卻北城攻,知不日清兵必大至,廣為戰具,招青旸弩師黃鳴崗與其從千餘人入城,造小弩千張、小箭數萬枝,分派守城軍士。

    又用季從孝所合火藥敷箭頭,射人見血立死。

    弩長尺餘(一作四尺)、箭長五寸(一作一尺),百步之外,命中如志。

    應元初入城,鳴鼓門堂,鼓内跌出小弩十餘張,上刻「誠意伯劉基造」數字,即鳴崗所造弩式也。

    出陳瑞之子于獄,令制火磚、木铳。

    火磚廣三、四寸許,着人即燒。

    木铳類銀鞘,長三尺五寸,廣二、三寸,木為之,中藏藥;敵至投下,機發木裂,鐵菱角飛出,觸人即死。

    應元自造撾(一作錘)弩,用鐵一塊,旁設數鈎,系以棉繩;擲着,即勾進斬之。

    又仿舊制造火球、火箭之類,無不曲盡其妙。

    故清兵雖衆,向城畏服,戰栗無人色。

    其自北來者,聞之皆膽落,無不以生歸為祝。

     十四日,江陰詐降,薛王死之。

     前此,北州薛王營令人執旗招安。

    十三日,閻、陳二人令範、周、朱、季四生員至薛王營答話,若有将計就計之處,速還報。

    四生至薛王營,留宴飲,饋元寶四錠重二百兩。

    四生歸,獻計曰:必得舍命百餘人,命前數人執降旗,後握木铳,假充銀鞘,賺開營門,可以濟事。

    二人相視,哂而點首。

    是日。

    百餘人握木铳,桶底安磚,即令四生前導。

    四生面面相觑,立斬之(季生名學文,芳之嫡叔祖);另點白發耆老數人,執降旗,焚香前導,缒城出。

    至薛王營,通報獻銀買命,求免殺戮。

    薛王大喜,升帳放炮,吩咐開營門,将銀擡入帳中;正要令将收驗,一時火發炮裂,煙焰蔽天,震響如雷,觸者鹹死。

    薛王惟剩一頭;帳中上下約傷二千餘人,内傷上将二員。

    當日,十王命三軍挂孝,合營舉哀,禮薛王頭于北州蘇家墩。

     清兵屢失利,請兵羽檄旁午;兵赴江上,日以千數。

    劉良佐作勸民歌谕降,弗聽;遂設牛皮帳,握城東北隅,城上壓以巨石。

     十五日,大清兵攻東北城。

     良佐命西南放炮,東北掘城皆用山爬(?),城内以火球、火箭拒之。

    外兵欲退,良佐止之。

    城内仍以投磚石,不及避,數百人悉死城下。

    良佐慚甚,又設三層牛皮帳,中設九梁、八柱。

    矢石投之,皆反躍不能入,乃取人糞,和以桐油煎滾澆下,實時皮穿,及其身,肉爛而死。

    未及者,皆驚惶散去。

    内以繩系鐵槌擲之,鈎入城中,枭首。

    外兵手足無借,紛紛逃散。

    敵營疑守城者殺下,遂發铳禦,反傷馬步卒無數。

    後由西門,經閘橋,依君山為營。

    俟其半渡,炮縏之,應聲仆;或以木門自蔽,用小箭射之,中其手,手釘在門,号叫痛甚,即不獲生。

    又作大浮橋,從黃田港暗渡,登君山,瞰城中;亦為炮所中,移營去。

     十六日,江陰四出乞援。

     是時,田淮撫已從魯王于紹興,黃蜚、吳之葵同入太湖。

    貝勒引大軍趨吳淞,二人兵敗被執,兩處俱已絕望。

     「海寇」顧三麻子率舟師來援,巨艘數百号;留三日,遇戰不利,揚帆雲(顧三麻子名顧容,自号忠義王)。

     有義陽王者,明之宗藩,太監季太傳、田軍門、荊監軍、總兵胡來貢各統兵輔之,建義旗于崇明,稱海上雄兵十萬。

    太倉、昆山、嘉定各處響應,同往乞師。

    王與太監溫詞慰勞,僅以空言塞責。

    後遣其将往駐江口,甯其愚率僧兵數百赴援,紮營砂山,戰甫合,知不可敵,皆遁去。

     聞兵部嚴子張名栻者,時與敏守常熟,亦往乞兵。

    初不應,旋以唇齒相關,金秀才礦(字貢南),集精勇四百餘人,先駐砂山檔住來路,俟子張軍到,一齊進取;八、九日無耗,遂先發。

    良佐差鐵騎三千邀截周莊左右,全軍俱沒,貢南僅以身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