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遊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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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始釋褐,觀政都台。

    時台長儀封王公廷相,道藝純備,為時名臣。

    每對其鄉諸進士曰:“初入仕路,宜審交遊,若張某,可與為友。

    ”稍稍聞于餘。

    值移疾請假,公遣禦史來視,且曰:“此非諸進士埒。

    ”餘感公識别于俦伍中,不可無謝,假滿,谒公私第。

    公延入,坐語之曰:“昨雨後出街衢,一輿人蹑新履,自灰廠曆長安街,皆擇地而蹈,兢兢恐污其履,轉入京城,漸多泥濘,偶一沾濡,列不複顧惜。

    居身之道,亦猶是耳。

    傥一失足,将無所不至矣。

    ”餘退而佩服公言,終身不敢忘。

     嘉禾蜃川孫公植與餘同榜,先餘一名。

    丙申秋月,吏部取選,誤以餘名先于孫,乃取及餘,不及孫。

    孫時以休沐注籍,聞之,詫曰:“豈因注籍不取,何以自解?避南部為下選首耶。

    ”遂偕餘詣部詢選郎屠。

    屠曰:“是謄本誤也。

    孫留選,張暫還。

    ”餘曰:“奉文取選,餘來解。

    設恥不為,亦将避南部為下選首耶。

    ”屠喟然曰:“二君皆賢者,姑并留議處。

    ”乃扣該起送缺,選餘南京工部都水司主事,督艦龍江,候至次年三月,始得莅任。

    後孫與餘皆丁内艱,起補刑曹,揚曆三十餘年,并以尚書緻仕。

    顯晦崇卑,各有定分,安義命,循理道,他何足計哉!餘二人可謂同心矣。

    世廟時車駕狩楚,拟從衛輝乘舟北還。

    命南部飾黃船五,以五日為限,完即趨赴候駕。

    餘時為水部郎,晝夜鸠工竣事,送兵部發行。

    兵書王兀為避害計,推托三日。

    餘曰:“南都黃馬快船,皆水軍撐駕,何獨吝于上用之舟?”兀怒形聲色。

    餘白周司空用曰:“事亟矣!”急具疏曰某日舟完,今方撥軍駕送,且遍告從行諸臣。

    疏達,上知緩不能及,有旨曰:“回銮從陸,南京取來船隻,都不必用。

    不然,駕臨衛水,覓舟不獲,何以逃不測之譴?”士大夫下達事理,緩急奚賴耶! 餘監造作,雖竹頭木屑,不厭瑣細,為之計算,歲省不赀。

    兼攝上下關抽分,餘謂征商非盛世之政,弛十之二。

    商販悅趨,稅額較前反增十之五。

    二廠局中堆積朽株數十年,棄置無算,餘為斷以作薪,供惜薪司用,得省數千金。

    自以悉心任事,忌者反從而媒孽之,查盤日顧,謂餘擅折有用之材,參論逮問。

    有旨:“某免逮,餘如議。

    ”餘駭愕不知所以,時論謂朝廷明見萬裡。

    然省費公家,徒招謗議,毀譽在人,其不足信如此。

    近世謂巧宦善趨利避害,餘所睹記,殊不盡然。

    王主事公福差真州監閘,時章聖太後梓宮南祔,将由閘出江。

    王懼,辄呈部自謂楚人,顧藉護送差得暫歸省。

    部準遣代。

    王不及待,取交呈文冊,赍京投之,即離閘。

    梓宮既過,複稱病,不之楚。

    兩避難,巧矣。

    未幾,得長史去。

    餘同年徐君與餘同西曹,有诏獄,旦夕不保,惴惴恐懼。

    會轉他司,方幸脫禍,卻以失朝逮杖。

    在官升沉禍福,各有定命,安用智巧為哉! 昔人雲刑罰得中,是刑罰中教化。

    當官者一以公心聽斷,民自不冤。

    餘往見侍禦按臨各屬,遇審囚待,無論輕重冤枉,直笞撻而已。

    時賈公大亨獨不任刑,細檢卷宗,詳審幹證,一一令盡言無隐,又咨诹郡邑長貳,務各得其情。

    每一案出,人人稱服。

    蓋賈能知人善任,而餘輩亦盡心剖斷,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