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言行録卷二

關燈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曹端月川先生 字正夫河南渑池人永樂戊子舉人授山西霍州學正 先生天資穎異造詣笃實教人務躬行實踐日事著述坐下足兩磚處皆穿得之專靜事父母最孝及喪五味不入口寝苫枕塊始終不易既塟廬墓六年不用浮屠巫觋詣縣上書請毀淫祠年荒勸赈存活甚衆父好善信佛及聞先生言聖賢之道即從之于是作夜行燭一書以呈父其言曰佛氏以空為性非天命之性人受之中老子以虛為道非率性之道共由之路永樂中以鄉舉授霍州學正十餘年士子皆服從其教循循雅饬一于禮義郡人亦皆熏陶而化愛之如父母方嶽重職不敢以屬禮待至其郡必敬谒之凡考校諸庠生必請先生主其去取後調蒲州學正霍庠弟子上章留之蒲庠弟子亦上表争之霍州先上得允後竟終于霍一郡人罷市巷哭童子亦悲泣其徳化感人如此有四書詳說太極圖通書西銘釋文孝經述解性理文集儒家宗統譜家規輯存疑録等書宣徳九年卒後谥靖修【獻徴録】彭幸庵澤曰我朝一代文明之盛經濟之學莫盛于誠意劉公潛溪宋公至于道學之傳則斷自渑池月川曹先生始也 髙景逸曰學問并無别法隻依古聖賢成法做去體貼得上身來雖是聖賢之言行即我之言行矣我朝曹月川先生是理學之宗看他文集不過是依了聖賢實落行去将古人言語畧闡發幾句并無新竒異說他便成了大儒故學問不貴空談而貴實行也 陸深曰先生少負竒質知讀書即慕聖賢之學修已教人治家事親奉先化俗率自躬行心得以推行之為霍蒲二庠學正三典陜西文衡四方學者從之甚衆虛往實歸各有成就河東薛文清公最推尊之予少嘗得其所着四書詳說要皆羽翼朱?當訪其遺書并考論之【停?録】 陳建曰曹月川學行猶在吳康齋之右楊方震理學録乃載康齋而遺月川豈薄其為校官耶正徳中大司馬彭澤稱月川為本朝理學之冠又緻書河南廵撫請上章從祀孔子廟庭【理學宗傳】 薛文清賛曰質純氣清理明心定笃信好古距邪閑正有徳有言以淑後人美哉君子光輝日新 先生自少特異于人與羣兒遊必拱立不妄戱谑言笑知愛敬飲食必讓父母兄長出入先後必後長者父母器之曰俨然老成端人因名曰端七嵗從父遊學宮見有觀河圖洛書者問曰此星子黒白不同如何其人異之曰分隂陽也歸畫圖于地問父曰與書上相似否父益竒之一日見風雨雷電虹霓問父曰是從何處起父無以答明年始入裡學讀孝經曰不如是不成人子嘗曰人生上戴天下履地參兩間而立者不能以忠孝立身非大丈夫也至十五盡讀四子五經能通其義曰六經四書天下萬世言行之繩墨也不可不使之先入于心然後徧讀通鑒綱目諸子史百氏之書以考覧得失而定其賢否雖周公孔子之聖猶且朝讀百篇韋編三絶況常人乎因建勤苦齋以陳經籍年十八為邑弟子員初讀辨惑編而好之至是志意堅定始卓然以斯道為已任 先生之為霍州學正也教人以踐履為主始至與霍人李白雲同升講席久而愈敬霍州饑則分俸濟諸生貧乏者勸州發倉赈民多所全活 有樵者鬻薪誤得金钗明日歸其主或曰辛苦得金何歸也樵者曰曹郡博有道人也以有道者倡教吾霍可不知化乎先生聞之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訪其姓氏入郡志中 補蒲州學正與州人王士希為友凡所以行已教人一如霍諸生有欲作佛事塟其親者以道谕止之司訓周敏在京師其妻死先生主喪事不用浮屠母惑其妾不肯服衰責以大義使服之敏歸大恱曰笃朋友之義嚴妻妾之分斥釋老之教一舉而三善備矣自蒲而複教于霍嘗築拙巢于霍庠時薛文清公方為大理卿與先生善乃本濂溪拙賦之防為之記晉定王過霍延見先生曰今幸識曹先生矣為建頒書閣以貯上所頒經籍聚學者講習其中而四方來學之士日益衆門人蒲坂謝琚志其墓謂鄒魯河洛之教複見于今日師道得人先生一人而已 先生居喪苫塊飲水形容哀毀杖而後起吊祭者及逺近來觀者幾千人廬墓三年不食菜菓鹽醯負土成丘植柏成林靈雀巢于樹雉兎馴遊其間人稱孝感雲自奉甚薄衣取蔽體食取充口出入不騎乗喜稱人善惡言人過言語謙和禮貎恭肅未嘗以賢智先人雖隆冬盛暑不冠帶不見諸生有所叩問辄據事理以應之故賢者慕其誠雖婦人女子走卒樵夫皆知稱其名而樂道其善焉 先是州大夫入問疾先生曰諸大夫能寛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謂諸生曰賢軰尊所聞行所知吾無遺憾矣語諸子曰吾平生不喜佛老不恱齋醮惡其害道亂正也爾曹毋汚我卒五十九 靖修語録 事事都于心上做工夫是入孔門的大路 天地間凡有形象聲氣方所者皆不甚大惟理則無形象之可見無聲氣之可聞無方所之可指而實充塞天地貫徹古今大孰加焉故周子言無極而太極 做人須向志士勇士不忘上參取若識得此意便得此心則自無入而不自得 一誠足以消萬僞一敬足以敵千邪所謂先立乎其大者莫切于此 非禮勿視則心自靜 外不躁則内靜外不妄則内專此是事心闗要處學者須要識得靜字分曉不是不動便是靜不妄動方是靜故曰無欲而靜到此地位靜固靜也動亦靜也生死路頭惟在順理與從欲 天理本無隠顯内外要當時時省察常了然于心目之間不可使有須臾之離以流于人欲而陷于禽獸之域能真知義理之味無窮則窮達自不足以動念 聖人所以為聖人隻這憂勤惕厲的心須臾毫忽不敢自逸理無定在惟勤則常存心本活物惟勤則不死天無不實寒便是寒暑便是暑更不待他恁地聖人仁便是真個仁義便是真個義更無不實處 無欲便覺自在 人隻為有欲此心便千頭萬緒做事便有始無終小事尚不能成況可學聖人耶 人能于天命順而不拂受而不拒便是處生死富貴之要 大抵順理之事則人易從否則雖妻子不能使之必從也使人以道亦行道之見于一事者也古人謂進徳者必考于妻子其是之謂欤 今人輕易言語是他此心不在奔馳四出了學者當自謹言語以操存此心 人性本善而感動處有中節不中節之分其中節者為善不中節者為惡 孔顔之樂者仁也非是樂這仁仁中自有其樂耳且孔子安仁而樂在其中顔子不違仁而不改其樂安仁者天然自有之仁而樂在其中者天然自有之樂也不違仁者守之之仁而不改其樂者守之之樂也語曰仁者不憂不憂非樂而何周程朱子不直說破欲學者自得之 盡信書則不如無書這一章書亦孟子防本塞源之論帝王記事之書而過實有如此者況後世乎邪誕妖妄之徒索隠行怪欺世盜名之所作不曰經則曰書者又可信耶适足以?人之心壞人之性導人之惡増人之迷而已故朱子詩曰誰哉繼三聖為我焚其書 異端非聖人道别為一端者如老佛是也吾儒之虛虛而有如曰無極而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自身心性情之徳人倫日用之常以至天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冝何往非理之有老氏之虛虛而無如曰道在太極之先卻說未有天地萬物之物有個虛空道理在乃與人物不幹涉不知道隻是人事之理吾儒之寂寂而感如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葢此心方其寂然而民彛物則燦然具備其中感而遂通範圍不出一心酧酢之通乎萬變為法天下可傳後世何往非心之感佛氏之寂寂而滅如曰以空為宗未有天地之先為吾真體以天地萬物為幻人事都為粗迹盡欲屏去了一歸真空此等烏能察夫義理措之事業朱子謂門人佛老不待深辨隻廢三綱五常這一事已是極大罪名他不消說 使天下皆知天命之性則知佛氏之空者非性矣皆知率性之道則知老氏之無者非道矣皆知鬼神之誠則知後世淫祀之幻妄者非誠矣 夫婦之倫最冝着力處朱子曰夫婦之間居室隠微之際尤見道不可離處則其所以戒謹恐懼之實宜無不至易首乾坤重鹹恒詩首闗雎戒淫佚書紀厘降禮謹大婚皆此意 防簡之人隻是自立髙了都不理會世事所以易入異端大率異端是遯世髙尚索隠行怪之人其流為佛老且如孟之反不伐是他自占便宜處便如老氏所謂不為天下先底意思子桑戶死琴張臨其喪而歌是不以生死芥蔕便如釋氏如此等人雖志意髙逺非聖人裁正之一向狂去更無收煞便全不濟事了 後世不知學者所為淺暗拘滞徒激其君而使之距吾說耳若孟子對君事亦勉強不得須學到孟子地位能如此知言養氣後自然這等功用 觀人必如孔子視觀察自不能隠不然做宰相不能進賢退不肖為學不能辨益友損友可乎 顔子之學求至乎聖人之道今人記誦文辭豈可與顔子同日而語顔子幾于聖人隻是不貳過 立人之道曰仁與義禍仁義則人道不立何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故孟子辨之者為此懼也 周子五性之中隻個中是最好底性葢中則中節也有言太極者曰先有無極而後太極月川曰隻此一句便見所見之差流于異端之說矣如此則與不相離之言實不相侔與老子道生一而後乃生二莊子道在太極之先之說同歸于謬豈周子之意哉曰先生如何說曰周子所謂無極而太極者葢謂無形象無聲氣無方所極謂至極理之别名也太者大無以加之謂天地間凡有形象聲氣方所者皆不甚大惟理則無形象之可見無聲氣之可聞無方所之可指而實充塞天地貫徹古今大孰加焉故周子言無極而太極是言無極之中而有至極之理朱子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為造化之樞紐品彚之根柢也 孔子而後論太極者皆以氣言老子道生一而後乃生二莊子師之曰道在太極之先曰一曰太極皆指作天地人三者形氣已具而混淪未判之名道為一之母在太極之先而不知道即太極太極即道以通行而言則曰道以極緻而言則曰極以不雜而言則曰一夫豈有二耶列子混淪之雲漢志含三為一之說所指皆同微周子啟千載不傳之秘則孰知太極之為理而非氣也哉且理語不能顯黙不能隠固非圖之可形說之可狀隻心會之何如爾二程得周子之圖說而終身不以示人非秘之無可傳之人也 困窮拂欝實修省之一機故張子西銘曰貧賤憂戚庸玉女于成 又曰為學大益在自求變化氣質程子曰學至變化氣質方是有益此自易其過自至其中之說也 人氣聚而生氣散而死猶旦晝之必然也安有死而複生為人生而複死為鬼往來不已而為輪回哉 克已複禮為仁是孔?顔之心法也吾道一以貫之是孔?曽之心法也夫聖人之心法一也何所?之防不一與葢一是仁之體貫是仁之用事皆天理是貫心徳複全是一夫何不一之有哉況所謂已即舜所謂人心也所謂禮即舜所謂執中也是則千聖相傳一心法而已何必其辭之同哉 序孝經述解曰性有五常而仁為首仁統萬善而孝為先葢仁者孝所繇生而孝者仁所繇行也是故君子莫大乎盡性盡性莫大乎為仁為仁莫大乎仁孝 序儒家宗統譜曰是儒家之真源正?也真源乃天地人之所自出正?乃皇帝王之所相承所以參天地而立人極然其大目則曰三綱曰五常而其大要則曰一中而已三皇儒而皇五帝儒而帝三王儒而王臯防稷契伊?周召儒而相孔子儒而師然則孔門一帝王之教耳帝王一天地之道耳儒家者所以相天地宗帝王師聖賢心公天下萬世之心也道公天下萬世之道也朱子謂釋氏出于自私之厭老子出于自私之巧夫彼豈可與此同年而語哉 晚年有得于太極之防為川月交輝圖以喻其妙其圖天上一月川中九月詩曰天上一輪映萬川萬川各有月團圓有時川竭為平地依舊一輪月在天所以喻夫統體各具之太極與萬感之俱寂而一理之常存也因更号月川子學者稱為月川先生 薛瑄敬軒先生文清公 字徳溫山西河津人永樂辛醜進士仕至禮部左侍郎入内閣 母夢紫衣人入谒而生膚理如水晶五髒皆見家人怪之祖聞其啼聲曰非常兒也自幼書史過目成誦年十二能詩賦父貞為荥陽教谕聞魏希文範汝舟二先生深于理學俾先生與之防處講習濂洛諸書歎曰此道學正脈也遂焚所作詩賦專心于是至防寝食父移教鄢陵先生補鄢陵諸生中河南永樂庚子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 宣徳初授廣東道監察禦史時三楊當國令人屢邀欲一識靣先生曰某忝糾劾無相識之理一日三楊于班中尋識之稱歎不已 監湖廣銀塲手録性理大全一書潛心誦讀夜分方寝或思有所得即起燃燭記之或通宵不寝味而樂之正統改元提調山東學校每臨諸生親為講解不事夏楚先力行而後文藝皆稱之曰薛夫子【李賢撰神道碑】 王振之專政也問三楊曰吾鄉亦有可為京堂者乎皆薦先生召為大理少卿先生初至京居朝房三楊先過之不值語其仆曰若主之擢王太監力也朝罷可即詣謝明日朝退又使人語之終不往振至閣下問薛少卿安在三楊為謝且曰将來見也知李文逹與先生厚召令轉語之李往道意先生曰厚徳亦為是言乎拜爵公朝謝恩私室吾不為也振知其意亦不複問一日會議東閣公卿見振皆拜先生獨立振自是銜之會指揮某死振侄王山欲娶其妾妻持不可妾因誣告妻毒殺夫下禦史問誣服大理駁還者三都禦史王文承振風防劾先生得賄故庇死獄诏系獄當死人皆危之先生怡然曰辯寃獲咎死何憾焉手持周易誦讀不辍及逮至午門會問先生呼王文曰若安能問我若為禦史長自當回避王怒奏先生囚不服問理诏挷于市殺之門人皆奔走先生神色自若會振有老仆素謹厚不豫事是日哭于廚下振問何為泣曰聞今日薛夫子将刑故泣振問何以知之仆曰鄉人也備告其實振意解會兵部侍郎王偉申救?诏赦之 先生居家六年留心理學造詣益深以薦起大理丞時敵騎薄都城先生分守北門都帥初疑其迂及接言論遂訪防焉先生曰以天時人事驗之北敵必宵遁既而果然【理學名臣言行録】 景泰元年督川雲轉饷貴州尋陞南京大理卿蘇松饑民貸粟冨民不得遂火富人屋竄海中王文即訊坐謀叛先生抗章辨之獲免者衆是冬禦史劉孜薦先生粹學饬躬進無所求退無所累實君子之儒不宜置之閑逺乞召供舘閣之職俾講學輔導必有禆益上曰内閣本朕簡任非人所得薦不許四年秋召為大理卿【吾學編】中官金英奉使道南京公卿俱餞于江上獨先生不往英賢之至京言于衆曰南京好官惟薛卿耳【神道碑】英廟複位召公自大理遷禮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入内閣侍郎李賢喜曰正先生行道時也先生曰某自外臣驟進誠意未孚一日召入便殿上服短衣小帽先生不入上遽易服入見語及平時皆正心誠意之言左右皆曰此正薛夫子也 于忠肅王宮保就刑先生謂同列曰此事人所共知各有子孫石亨奮然曰事已定不必多言上召閣臣入議先生言陛下複登寳位天也今正月陽生乃天之道二臣罪間陛下用刑宜體天同列皆無言诏減一等先生退而歎曰殺人以為功仁者不為也 居數月議将遣使求獅子于西畨先生谏不聽又見将臣石亨等竊弄威權歎曰君子見幾而作豈俟終日乎引疾緻仕得允三日即出城行至直沽遇風雨舟不能前糇糧俱乏日中猶未舉火吟詠不辍子淳私愠先生曰我雖困而道亨也 上惡石亨專徐有貞李文逹許道中退朝謂耿都禦史令禦史劾之先生謂諸公曰易戒不宻春秋譏漏言禍從此始矣未幾諸公皆下诏獄上以先生學行老成甚重之一日奏對誤稱學生眷注遂衰 緻仕臨行嶽季方正請教先生曰英氣太露最害事後嶽貶憶先生之言曰正乃先生之罪人也 居家八年四方學者從之甚衆惓惓以複性立教嘗曰此程朱吃為人處而歐陽公言性非所先誤矣又曰學者讀書窮理須實見得然後驗于身心體而行之不然何異買櫃而還珠也 先生學以踐履笃實為本嘗曰格物隻是個性吾終日體察何事是仁之發見何事是義之發見至于萬物各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