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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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敲門,小李的頭伸了進來,滿臉的笑。

     “唐小姐!你有客人。

    ” “誰?”她一驚,心髒不明所以的猛跳了兩下,臉色立即在期盼中變得蒼白。

    “邢經理。

    ”小李笑容可掬。

     “哦!”小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閉了閉眼睛,渾身的肌肉都松懈了。

    正想讓小李去打發掉他,耳邊卻猛然想起父親的醉語:“女兒,你那幺年輕,要──要及時行樂!” 及時行樂!對了,及時行樂!認什幺真?做什幺淑女?這世界上沒有人在乎她,沒有人關懷她!她有種和誰嘔氣似的情緒,有種自暴自棄的心理,望着小李,她很快的說:“好的,請他等一等,我馬上就好!” 于是,這天晚上,她和邢經理去了中央酒店。

    她跳了很多支舞,吃了很多的東西,發出了很多的笑。

    她仿佛很開心,她盡量要讓自己開心,她甚至嘗試着抽了一支邢經理的“黑貓”,嗆得大咳了一陣,咳完了,她拚命的笑,笑得說不出來的高興。

     這是一個開始,接着,她就常常跟邢經理一起出遊了。

    邢經理是個很奇特的人,年輕的時候他的環境很不好,他吃過許多苦,才創下了一番事業,現在,他是好多家公司的實際負責人,家赀萬貫。

    他的年齡已經将近五十,兒女都已成人,在兒女未成長以前,他很少涉獵于聲色場所,兒女既經長成,他就開始充分的享受起自己生活來。

    他不是個庸俗的人,他幽默,他風趣,他也懂得生活,懂得享受,再加上他有充分的金錢,所以,他是個最好的遊伴。

    不過,對于女孩子,他有他的選擇和眼光,他去歌廳,他也去舞廳,卻專門邀請那些不該屬于聲色場所的女孩子,他常對她們一擲千金,卻決不想換取什幺。

    他帶她們玩,逗她們笑,和她們共度一段閑暇的時光,他就覺得很高興了。

    他也不會對女孩子糾纏不清,拒絕他的邀請,他也不生氣,他的哲學是:“要玩,就要彼此都覺得快樂,這不是交易,也不該勉強。

    ” 小眉在和他出遊之前,并不了解他,和他去了一次中央酒店之後,才驚訝于他的風趣,和他對她那份尊重。

    她常常跟他一起出去了,他們跳舞,吃消夜,談天,吃飯,他喜歡她那種特殊的雅緻和清麗,更喜歡她那份飄逸。

    他常用自己的車子接她去歌廳,也常送她回家,因此,他也知道一點她家庭的情況,當他想接濟她一點金錢的時候,她卻很嚴肅的拒絕了。

     “别讓我看輕了自己。

    ”她說。

    “跟你一起玩,是我高興,我不出賣我的時間。

    ” 他欣賞她的倔強,對她更加尊重了,他們來往得更密切,小眉對于和他的出遊,不再看成一種堕落邊緣的麻醉,反而是一種心靈的休憩。

    他像個父親般照顧她,也像個摯友般關懷她。

    有時,他問她:“你沒有要好的男朋友嗎?” 她想起了雲樓,凄苦的笑了笑。

     “沒有。

    ” “我要幫你注意,給你物色一個好青年,你值得最好的青年來愛你。

    ” 這就是她和邢經理之間的情形。

    但是,盡管他們之間沒有絲毫不可告人的事,青雲裡的人卻都盛傳她找到了“大老闆”了。

    甚至說她和邢經理“同居”了,歌場舞榭,這種绯聞是層出不窮的。

    她也聽到了這些閑言閑語,卻隻是置之一笑說:“管他呢!人為自己而活着!不是嗎?” 她繼續和邢經理交遊,然後,那天晚上來臨了。

     那晚,她和邢經理又到了中央酒店。

     他們去得已經很晚了,因為小眉唱完了晚場的歌才去的。

     那晚的客人并不多,他們在靠舞池不遠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

    叫了一些吃的,小眉就和邢經理跳起舞來。

     邢經理的舞跳得很好,小眉跳得也不錯。

    那是一支扭扭,小眉盡情的跳着,跳得很起勁,很開心。

    接着,是支華爾茲,她一向喜歡圓舞曲,她輕快的旋轉着,像隻小蛱蝶。

    跳完了兩支舞,折回到座位上,邢經理不知道講了一句什幺笑話,小眉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笑完了,邢經理看着不遠處的一張桌子說:“那邊桌上的一個年輕人,你認識嗎?從我們進來,他就一直盯着你看。

    ” “是嗎?”小眉好奇的說,跟随着邢經理的眼光看過去,立即,她呆住了,笑容凍結在她的唇上,她的心髒猛的一沉,臉色就變得好蒼白,好蒼白。

    那兒,坐在那兒直盯着她的是雲樓,是她從未忘懷過的那個男孩子──孟雲樓!而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也不是很多人來的,是兩個人!他身邊另有一個衣飾豔麗的女孩子! 她和雲樓的眼光接觸了幾秒鐘,在那暗淡的燈光下,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已經明白她發現他了。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打招呼,可是,她卻能感覺出來他的目光的銳利和冷酷。

    接着,他站起身來了,一時間,她以為他是要向她走來,但是,她錯了。

    他隻是彎下身子去請他的女伴跳舞,于是,他們走入舞池去了。

     那是支慢四步,樂隊的奏樂柔和而旖旎。

    小眉不由自主的用眼光跟蹤着他們,雲樓緊攬着他的舞伴,那女孩的頭倚着他的面頰,輕柔的滑着步子,兩人顯得無比親昵。

    小眉痙攣了一下,垂下頭去,她很快的啜了一口茶,怪不得!怪不得他真的不來了,他并不寂寞呵! “怎幺?認得嗎?”邢經理問,深深的看着小眉。

     “是的,”她倉卒的回答。

    “見過一兩面,他常來聽我的歌。

    ” 她不願再談下去了,站起身來,她挑起了眉梢,用誇張的輕快的态度說:“我們為什幺不去跳舞?” 他們也滑入了舞池,不知道出于怎樣一種心理,她一反平日“保持距離”的作風,而緊倚在邢經理的肩頭。

    她笑着,說着,嘴裡哼着歌,沒有片刻的甯可靜,像一隻善鳴的小金絲雀。

     好幾次,她和雲樓擦身而過,好幾次,他們的目光相遇而又分開,雲樓緊閉着嘴,臉上毫無表情,就在他們目光相遇的時候,他臉上的肌肉也不牽動一下,仿佛他根本不認識她。

    倚在他懷裡的那個少女有對靈慧的大眼睛,有兩道挺而俏的眉毛,和一張滿好看的嘴。

    雖然不算怎幺美麗,卻是很亮,很引人,很出色的。

     一曲既終,雲樓和那少女退回到位子上了。

    小眉和邢經理卻接跳了下面的一支恰恰。

    小眉的身子靈活而有韻律的動着,舞動得美妙而自然,她似乎全心融化在那音樂的旋律裡,跳得又專心,又美好,又高興。

     雲樓截住了在場中走來走去的女侍,買了一包香煙。

     “你抽煙?”他的舞伴詫異的問,那是翠薇。

     “唔,”雲樓鼻子裡模糊的應了一聲,目光繼續追逐着在場中活躍舞動着的小眉。

     “那女孩長得很像涵妮,”翠薇靜靜的說:“猛一看,幾乎可以弄錯,當作就是涵妮呢!” “涵妮可不會對一個老頭子做出那副妖裡妖氣的樣子來!”雲樓憤憤的說,燃起煙,抽了一大口,引起了一串咳嗽。

     翠薇注視着他,說:“不會抽煙,何苦去抽呢?煙又不是酒,可以用來澆愁的!” 雲樓瞪了翠薇一眼。

     “你不知道在說些什幺?我幹嘛要澆愁?”他再抽了一口煙,這次,他沒有咳,但是臉色變得非常蒼白。

    他握着香煙的手是震顫的。

     “你認識她嗎?”翠薇問。

     “認識誰?” “那個像涵妮的女孩子!” “我幹嘛要認識她?”雲樓沒好氣的說。

     “哦,你今天的火氣可大得很,”翠薇說。

    “早知道拖你出來玩,反而把你的情緒弄得更壞,我就不拉你出來玩了。

    ” 雲樓深抽了口氣,突然對翠薇感到一份歉意。

     “對不起,”他低低的說:“我不知道怎幺了。

    ” “我知道,”翠薇說,看了看在場中跳舞的小眉。

    “我沒看過這幺像涵妮的人,或者,她就是你在街上碰到過的那個女孩子?” “或者。

    ”雲樓打鼻子裡說,緊盯着小眉。

    小眉正退回座位來,她的身子幾乎倚在邢經理的懷裡。

    “哼!”雲樓哼了一聲。

     “别弄錯了,雲樓,”翠薇說:“那又不是涵妮!” “管她是誰!”雲樓深鎖着眉說,開亮了桌上那盞叫人的紅燈。

     “你要幹嘛?”翠薇問。

     “叫他們算帳,我們回去了。

    ” “不跳舞了?” “不跳了!” 翠薇看了雲樓一眼,沒有說話。

    雲樓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本記事冊,在上面匆匆的塗了一些什幺,撕下來,他交給了那來算帳的侍者,對他指了指小眉。

    付了帳,他拉着翠薇的手腕,簡單的說:“我們走吧!” 翠薇沉默的站起身來,跟着雲樓走出了中央酒店,一直來到街道上,翠薇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怎幺?為什幺歎氣?”雲樓心不在焉的問。

     “為你。

    ” “為我?” 翠薇看着前面,這是暮春時節,幾枝晚開的杜鵑,在安全島上綻放着,月光下,顔色嬌豔欲滴。

    翠薇再歎了口氣,低低的說:“春心莫與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雲樓呆住了,看着月光下的花朵,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心緒飄渺而零亂,許許多多的影像在他腦海中交疊,有涵妮,有小眉,每個影像都帶來一陣心靈的刺痛,他悼念涵妮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