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 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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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耳考忒夫人的小說《小女人》裡有這幾句話:“在倉間裡的演劇,是最喜歡的一種娛樂。我們大規模的排演童話。我們的巨人從閣樓上連走帶跌的下來,在甲克把纏在梯子上的南瓜藤當作那不朽的豆幹砍斷了的時候。灰丫頭坐了一個大冬瓜馳驅而去,一支長的黑香腸經那看不見的手拿來長在浪費了那三個願望的婆子的鼻頭上。”

    西洋的小孩有現成的童話書,什麼《殺巨人的甲克》,《灰丫頭》,以及《三個願望》等,拿來排演并不費事,我們沒有這些,隻是口耳相承的聽到過“蛇郎”和“老虎外婆”等幾個故事,不知怎的也沒有興趣演,可是演童話劇的趣味還是有的,結果是自己來構造,如那大頭便是一例。說也奇怪,那平凡現實的幾個人,拿來拼湊一下,做成一段妖怪故事,雖然不能說沒有《西遊》的影響,但整個兒還是童話的空氣,在《西遊》中也隻是有稚氣的一二段才可以比拟得上。在乙未年魯迅是十五歲了,對于童話分子(雖然那時還沒有這名目)還很是愛好,後來利用那些題材,寫成《故事新編》,正不是無因的事吧。

    前幾年我寫了些講兒童生活的打油詩,其一首雲:“幻想山居亦大奇,相從赤豹與文狸,床頭話久渾忘睡,一任檐前拙鳥飛。”注雲,“空想神異境界,互相告語,每至忘寝。兒童遲睡,大人辄警告之曰,‘拙鳥飛過了,’謂過此不睡,将轉成拙笨也。”這裡邊也有本事,有一時期魯迅早就寝而不即睡,招人共話,最普通的是說仙山。這時大抵看些《十洲》《洞冥》等書,有“赤蟻如象”的話,便想象居住山中,有天然樓閣,巨蟻供使令,名阿赤阿黑,能神變,又煉玉可以補骨肉,起死回生,似以神仙家為本,而廢除道教的封建氣,完全童話化為以利用厚生為主的理想鄉,每晚繼續的講,頗極細微,可惜除上記幾點之外全都已記不得了。伯宜公的病大概是起于乙未年,但當時還覺得不太嚴重,所以大家有此興緻,到了次年情形就很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