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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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珞琳和骥遠,都對她氣憤極了。

    這還不止,在她背後,努達海的眼光,正像兩把利刃,在切割着她的背脊和她的心。

     努達海回到了卧房,把房門一關,就對雁姬愠怒的開了口:“這是你一手促成的對不對?是你慫恿太後指婚的,對不對?”“慫恿?你這是在指責我嗎?好奇怪,這個消息,除了額娘以外,似乎把每一個人都刺痛了!”“因為每一個人都喜歡新月,就算要指婚,也不必這麼迫在眉睫,趕不及要把她嫁出去似的……” “坦白說,我是迫不及待!”雁姬頭一擡,兩眼死死的盯着努達海。

    “如果不是礙于丁憂守制,我就要慫恿太後立刻指婚,免得留她留出更大的麻煩來!” “你是什麼意思?有話明說,不要夾槍帶棒!” 雁姬狠狠的看着努達海,心中的怒火,迅速的燃燒起來。

     “你當真以為裝裝糊塗,擺出一臉無辜的樣子,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算是天衣無縫了嗎?” 努達海震動着,定定的回視着雁姬。

    兩人的眼睛裡都冒着火,瞬息間已交換了千言萬語。

     “你都知道了?”他喑啞的問。

     “是!我都知道了!”她悲憤的喊了出來:“那天深更半夜,你夜訪新月,我跟在你後面,也去了望月小築,所以,我什麼什麼都知道了!”努達海一震,睜大了眼睛,瞪視着她。

     “既然你都聽見了,你應該知道,我去那兒,就是為了要做個了斷的!”“結果你了斷了嗎?”她咄咄逼人的問:“如果了斷了,今天為什麼還會刺痛?為什麼還會憤怒?為什麼還要其勢洶洶的來質問我?她有了一個好歸宿,你不是該額手稱慶嗎?不是該如釋重負嗎?你痛苦些什麼?你告訴我!你生氣些什麼?你告訴我!”“既然你已經把我看透了,你還有什麼好問?”他老羞成怒了。

    “你應該明白,我不想讓這個情況發生,但是,它就是發生了,我也矛盾,我也痛苦啊!” “痛苦?”她厲聲的喊:“你了解什麼叫真正的痛苦嗎?時候還沒到呢!等到額娘發現這位高貴的格格被你所侵占,當珞琳發現她視同姐妹的人是你的情人,當骥遠發現他最崇拜的阿瑪居然是他的情敵,當皇上和皇太後知道你奉旨撫孤,竟把忠臣遺孤撫成了你的禁脔,那時候,你才會知道什麼叫‘痛苦’!到那時候,還不是你一個人知道什麼叫痛苦,是全家老小,包括你的新月,都會知道什麼叫痛苦!” 這篇義正辭嚴的話,把努達海給徹底擊垮了。

    他踉跄的後退,手扶着桌子直喘氣,額上,頓時間冷汗涔涔。

     “你知道嗎?”雁姬繼續說:“今天,皇太後其實很想把新月指給骥遠,盤問了半天他們兩個相處的情形,是我竭力撇清,才打消了太後的念頭。

    ” 努達海再一驚。

    “想想看,如果我完全不知情,我一定會促成這件事,如果她成為了你的兒媳婦,你要怎麼辦?在以後的漫漫歲月中,你要怎麼面對她和骥遠?” 努達海額上的冷汗更多了,手腳全變得冰冷冰冷。

     雁姬看他這等模樣,知道他心中已充滿了難堪和後悔,當下長長一歎,把臉色和聲音都放柔和了,誠摯的,真切的說: “我甯願讓骥遠恨我,不忍心讓他恨你!請你也三思而行吧!”她深深歎了口氣:“你不是才十七、八歲的人,你已經是所謂的不惑之年,人生的閱曆何等豐富?經過的考驗又何其多?你怎麼可以讓自己被這種兒女情長的遊戲困得團團轉?怎麼可以用無法自拔來當作一個放任情感的借口?難道你要把一生辛苦經營,血汗換來的名望和地位都一齊砸碎?”她的聲音更加溫柔了:“就算你不在乎名望和地位,你也不在乎額娘、兒女、和我嗎?”她緊緊的注視他。

    “結缡二十載,你一開始,是我英氣勃勃的丈夫,然後,你成為我一雙兒女的父親,年複一年,我們一同成長,一同蛻變,往日的柔情蜜意,升華成今日的情深意重,我心裡愛你敬你,始終如一!請你不要毀了我心目中那個崇高的你!” 努達海看着雁姬,她眼中已聚滿了淚。

    在她這樣誠摯的,委婉的訴說下,他的眼眶也不禁濕了。

    此時此刻,心悅誠服,萬念俱灰。

    他從桌邊猛的轉過身子來,往屋外就大踏步走去,嘴裡堅定的說道:“我這就去做一個真正的了斷!” 他直接就去了望月小築。

     “新月!”他不給自己再猶豫的機會,開門見山的說:“讓我們揮慧劍,斬情絲吧!” 她擡起頭,癡癡的看着他,鄭重的點了點頭。

    什麼話都沒說,她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短箋,默默的遞給了他。

    他打開一看,上面寫着短短兩行字: “有緣相遇,無緣相聚,天涯海角,但願相憶! 有幸相知,無緣相守,滄海月明,天長地久!” 他把短箋用力的按在自己的胸口,覺得那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一塊烙鐵,燙痛了他的五髒六腑。

     新月沒有再看他,她掉轉身子,徑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