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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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無名谷 我們與牧場裡的人一起渡河,我回到莫離身邊,與他共乘一騎,那匹白馬再無一點桀骜之氣,對他馴服至極,乖乖任他驅策。

     那老人騎在我們身邊,與白馬一樣,也收起之前的态度,言談聞對莫離尊敬有加。

     老人是伊麗與格布的父親,也是這牧場的主人,名叫桑紮。

    我聽他們邊走邊聊,正如伊麗所說,最近一年來墨國人在這草原上大肆搜羅良馬,墨國雖強悍,但對養馬并不在行,草原上最善牧馬的一直是蒙人,最大的幾個牧場也全是屬于蒙族,墨國四處收購馬匹,但報出的價格卻低的不可思議,是以幾個規模較大的蒙族牧場全都拒絕了他們的要求,聯手抵制,沒想到從上月開始,接連有幾個牧場被燒,牧場裡的人一夜死絕,馬屁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來又僥幸逃出來的人傳出消息,說這一切都是由一支墨國騎兵所為。

     桑紮與那幾個牧場主一向交好,也一同拒絕過墨國的報價,出了那樣的事情後當然有所準備,每日令牧場裡的人輪流四處巡視,以防墨國軍隊突襲。

    果然今日被他們發現有一隊墨國騎兵正急速往他們牧場奔來,桑紮當即決定将馬匹轉移,就算放棄牧場也不能讓墨國人強占了他們的心血。

     我聽到這裡,心裡哦了一聲,轉頭去看伊麗,心想怪不得她會一個人出現在草原上巧遇我們。

     我這一轉頭便看到伊麗投注在莫離身上的目光,她看得大方,被我看到也沒有一點退縮的意思,兩眼水汪汪的,臉上暈紅一片。

    我頓時有些不爽,心裡還沒想好,她已經有了動作,雙手一合抱住了莫離的腰,他正與桑紮講話,回過頭來,隻是眼尾微揚得看了我一眼。

     唉,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就這一瞥,我的臉……也紅了。

     “墨國如此搜羅馬匹,定是有意擴張軍隊,看來邊關之地又将起戰禍。

    ”莫離全不把我手上的動作當回事,又回過頭去,繼續與桑紮說話。

     “墨人與漢人打了多少年了,才消停了數年而已,若要再戰,苦的隻是我們這些毫不相幹的人。

    ”桑紮沉重地歎了口氣,之後又揚起頭來,“我們隻是在草原上放牧的民族,馬在哪兒,我們就在那兒,别人與我們誠心做生意,那就是我們的朋友,反過來,那就是我們的敵人,這些年也有漢人出關買馬,倒也誠實守信,比那些強買強賣的墨人好了太多。

    今日多虧有小哥在場才保全了我們的馬,我代牧場上所有人在此先行謝過,今後莫小哥有什麼需要,隻管開口我桑紮力所能及的,定當盡心盡力。

    ” 莫離一笑,又問:“我倒是有一事想請教場主,有個叫作賀南的漢人醫者,據說多年來一直隐居在這片草原中,場主久居此地,可知他的确切所在。

    ” “漢人醫者?”桑紮皺起白眉苦苦思索,“多大年紀?” “此人三十年前已經成名,算起來也不年輕了。

    ” “中年人?三年前西邊牧場有個女人生孩子難産,都快沒氣的時候有個漢人路過,把他們母子都給救活了,這件事傳得很遠,都說遇上神醫了,但那漢人年紀不大啊,也就是個中年男人。

    ” 莫離雙目微亮,“那就是了,此人醫術神通,駐顔有術,不見老也是應該,場主可知他現在何處?” 桑紮搖頭,露出為難的神色,“我确是不知,那家牧場也在數月前被燒了,更是沒人去問,隻聽說那人離開時是往南去的,可這草原這麼大……” 莫離聽完不語,眉頭微蹙。

    我聽了半響,終于忍不住低聲向他提問,“為什麼我們要找這個人?他很重要嗎?” 我坐在莫離身後,要與他說話就必須努力把臉往前探,好不容易把話說完,卻見他雙目回轉,臉色一沉,道:“還不是因為你!” 為我?一道雷将我劈中,我當場失聲,眨了許久的眼睛,都沒能緩過神來。

     說話間大隊人馬已經過了河,河對岸再不是平緩草原,而是連綿群山,桑紮帶路,所有人一同轉入一座山谷之中,入口狹窄隐蔽,桑紮略有些得意地向我們介紹,說此谷是他跟蹤一頭惡狼時無意發現的,極盡隐蔽,除了他們牧場中的人之外,無人知曉。

     進了谷中,果然别有洞天,我四下張望,隻見谷内綠草茵茵,流水潺潺,竟是個仙境一般的地方。

     目的地已到,牧民們開始安置大隊馬匹,莫離跳下馬來,正要将馬交還給桑紮,沒想到他立刻擡手拒絕。

     “萬萬不可,這匹馬已經是你的了。

    ” 莫離挑眉,正要說話,伊麗走過來,笑着道:“最前面的這些馬是阿爸與叔伯們前幾天誘捕到的一群野馬,白馬是它們的頭領,我們還來不及馴化,剛才就是它帶頭鬧事,幸好有你在,野馬無主,誰将它馴服就是它的主人。

    阿爸,我說的是不是?” 桑紮看上去很是疼愛這個女兒,聽她說完立刻哈哈大笑點頭道:“伊麗說的沒錯,此馬神駿,當配給莫小哥這樣的英雄來騎,你可千萬别推辭。

    ”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匹白馬是他們數日前誘捕到的野馬頭領,野馬桀骜難馴,這次為了躲避墨國人來襲,他們倉促轉移,沒想到這匹白馬卻在這緊要關頭帶着野馬群暴動起來,要不是莫離及時出手,别說這群野馬,就連他們牧場原有的那些馬都可能四散逃走,再也追不回來了。

     我就立在白馬邊上,聽他們這樣一說,好奇心起,仰頭多看了它兩眼,見它雙目晶瑩,鬓毛雪白,确實漂亮。

    見我盯着它看,白馬忽然往後一仰頭,踢足噴氣,這馬高大異常,前腿一提便到了我的臉邊,吓得我倒退一大步,還來不及施展輕身功夫,身邊已經傳來了許多人的哈哈大笑聲。

     原來也笑,掩着嘴對莫離道:“莫大哥,你這小弟,真是很有趣呢。

    ? 我已經躲到莫離身後,聽到這句話立刻闆起臉,心裡大是不爽,暗暗叫了一聲:”誰是小弟?誰又是你的嗎大哥!真不知羞。

    “ 到了夜色降臨的時候,那些牧民已經将馬全都安置在山谷内,又搭起帳篷來,聚在一起生火聊天。

    牧場中隻有桑紮與他的一雙兒女會說漢語。

    我看伊麗與格布的面貌與其他人有些微的不同,雖然一樣的膚色黑紅,不像是純種的異族,五官有點漢人的味道。

     我是有些好奇的,但人家不說,我又怎麼好意思多問。

     雖然語言不通,但不妨礙其餘人用熱烈的表情以及肢體語言表達對莫離的崇敬。

    有人從馬背上卸下一隻帶血的羔羊架在火上,我看的稀奇,沒想到就在這樣的地方,還會有烤全羊吃。

     蒙人個性爽朗,雖然是帶着馬從牧場逃避軍隊才到這裡,但所有人相聚在一起,星空下火堆邊,一張張臉上仍是熱烈又興奮,全沒有一點躲難的感覺。

     我坐在莫離身邊,想跟他說說話,問他為什麼說要找到那個生手賀南是為了我,但他身邊擠滿了人,男人們又拿出随身帶着的酒袋,傳遞着酒袋喝酒,一時火堆邊人聲嘈雜,哪裡輪得到我插進去說話。

     待到那酒袋子傳到我面前,我立時被它的巨大驚住,兩手全搖,有個年輕的蒙族漢子坐到我旁邊,不由分說說着就要舉起酒袋灌我。

     桑紮坐在我對面,也笑着開口,”小兄弟,到了我們草原上,不喝就是不行的。

    “ 那人抓着我的手不放,我掙紮間一張臉紅透,又一心一意地去看莫離,隻盼他為我解圍,沒想到他正與坐在他身邊的伊麗說話,火光中伊麗臉面泛紅光,烏黑的大辮子幾乎要碰到他的肩膀上,我心裡那個不爽的感覺越發強烈,腦子一熱,抓過那酒袋子就喝,草原上的酒又烈又辣,一口就讓我嗆咳的眼淚都出來了。

     那人哈哈大笑,手上的酒袋被人拿走,我在淚眼朦胧中被莫離的目光凍得一哆嗦,就連那人的笑聲都突然中斷,等莫離抓着酒袋轉回身才壓低聲音叽裡咕噜地說了一長串話。

     在這種時候,我們的語言就突然地共通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大意就是:“小兄弟,你大哥闆起臉來好吓人。

    ” 去,目光嚴肅的望着前方。

     “你在這兒幹什麼?”我沒話找話。

     “我在看哨,看那些人會不會來。

    ” “你說墨國人?”我随着他視線的方向看出去,想找到我們來時的那片牧場之地,但是今夜無月,隻有遠處河面上反映出一些星光,餘下便是無邊無際的寂寂草原,像我這樣對此地毫不熟悉的人,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

     格布咬牙,小小的臉上帶着仇恨的顔色,“他們殺了我的朋友,我恨他們。

    ” 我吃了一驚,“你朋友被墨國人殺了”什麼時候?” 他點點頭,撇過頭去不看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紅了眼睛,半響之後才說話,“你們漢人也被他們殺過許多,你們不很墨人嗎?” 有漢人被殺過嗎?我沉默了一下,眼前飄過三年前火中浴血的京城,被墨人殺過又怎麼樣?漢人自己還殺漢人呢。

     風吹草浪,翻滾如海。

    我看得入神,忽覺不對,伸手指着河對岸道:“格布,那是什麼?” 格布站起來往那裡看了一樣,然後兩眼猛地張大,轉身就往下面跑,邊跑邊叫:“阿爸,阿爸,有人往這邊來了!有人往這邊來了!!” 格布跑得飛快,我也不急着跟上他,隻盯着那方向仔細看,隻見河對岸有一大片的陰影快速移動,轉眼到了河邊,面對河水稍停頓了一下,接着便開始渡河,雖然是黑壓壓的一大片人馬,但行動迅速,井然有序,看那情形,定是訓練有素的夜行軍隊。

     那軍隊驅馬淌河而過,速度奇快,方向正是往我們所在的山谷而來。

    我見情形不妙,一轉身也往回跑。

    想無論如何先跟莫離回合再說,沒想到才一個縱身,眼前就是一道黑影,我一聲驚叫才出口身子便被人帶住,耳邊傳來熟悉的嘶啞聲音,“叫什麼?” 莫離是接到格布的報信之後趕來的,後頭還有幾個人氣喘籲籲地跟着。

    那片黑壓壓的陰影仍在河中快速移動着,所有人一眼看過之後都是臉色沉重。

     這軍隊夜行神速,又方向明确,竟像是熟知此處路徑,我正覺吃驚,耳邊已經聽到格布飛奇怪的聲音,“他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伊麗搖頭,“不可能,這山谷入口隻有我們知道,他們又怎麼找得到這裡?” 莫離臉上露出意思略帶寒意的笑。

    我就立在他旁邊,明白他的意思,又不敢相信,把聲音壓到最低,幾乎吐着氣說話:“難道有人洩密?” 他嗯了一聲,“看來如此。

    ” 牧場上的人正圍在一起争論着是否繼續在這裡躲避還是盡快向草原深處逃離。

    我看着那一張張黑紅質樸的臉,不敢相信地,“怎麼可能,這些人當中也會有出賣朋友的叛徒?” 他看我一眼,眼裡有反問,哪裡沒有? 我一滞,情不自禁想起初見他時,莫離對所有人都不信任的冷酷态度,嘴裡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隻是突然覺得他離我遙遠,未及思考,手指一動,便再次抓住他的衣擺。

     最近我這個動作做的習慣成自然了,他也察覺到了,但隻是低頭瞥了一眼,并未皺眉,我心裡就安了一點,舉得就算他對天下人都存着戒心,隻要對我是好的,那就夠了。

     桑紮走過來,緊皺着眉頭與他商量,“莫小哥,你看現在這情形……” 其他人也把目光都投向他,這些人雖然才與莫離相處半日,但都對他尊敬有加,這種危急時刻,臉上的表情竟都有些将他當做救世主的味道。

     也難怪,這些牧人過慣了草原放馬的平靜生活,突然有軍隊來襲,就算有些心理準備,但事到臨頭總是驚惶無措。

    莫離武功高絕,出現的又是如此及時,難免被他們依賴。

     莫離将目光放遠,眺望遠方,那片陰影如烏雲般直撲向我們所在的山谷而來。

    他眼力極好,黑夜中凝目一瞬便開口。

     “有上百騎人馬,夜行仍能如此迅速整齊,當為訓練有素的軍隊。

    ” 有人抱頭叫起來,雖然說的是蒙語,但聽上去驚慌無比。

     桑紮用蒙語對那人怒喝了一道,又道:“叫什麼!要是來了,我們就拔刀一戰,殺的一個是一個,草原上的漢子還怕死!” 莫離瞭望一下地勢,略略沉吟,“此谷可是隻有那一個出入口?” 桑紮搖頭,“這山谷前後都有通道,隻是全都極盡隐蔽,知道的人不多而已。

    ” 伊麗用蒙語将父親的話重複了了一遍,旁邊人聽到後山有路,俱都露出驚喜之色,有人更是叫出聲來。

     桑紮緊皺眉頭,“後山那條路,我從未對他們提過,因為那是一條絕路。

    ” “為什麼?”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那小道曲折狹窄,通往沙漠,那裡千裡無人,出口便是流沙區,我隻去過一次,就差點丢了性命。

    ” 衆人默默無語。

    我見莫離目露冷光,一個個從他們低下的臉上掃過,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