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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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停下來,車廂裡一時間變得安靜異常。

     沈池的目光沉冷如水,隔着暗色的防彈玻璃落在空曠的停車場一角。

     她靜等了許久,才發現他好像并沒有要說話的意圖,不禁擡腕看了眼時間,皺眉道:“我要走了。

    你猜得沒錯,我和承影接觸,不是閑着無聊。

    我很擔心,她會成為你唯一的軟肋。

    ” 車門被拉開,她在下車之前又回過頭說:“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啰唆了,下次再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幹脆就再多講一句吧。

    你我都知道,沈家的男人一旦有了弱點,将會是件十分危險的事。

    希望你好自為之,多保重。

    ” 當秋天的第一場雨落下的時候,承影也請好了年假,在沈池的陪同下返鄉。

     說是回老家,但其實更像是一次旅遊。

    從浙南一路向北而行,他們并不趕時間,隻是走走停停,看上去悠閑得要命。

     承影是在江南水鄉出生和長大的。

    自有記憶起,就時時穿行于那些青石闆鋪就的深街窄巷中。

    雨後的江南。

    帶着特有的清新氣息,仿佛從石牆的每一道縫隙裡滲透出來,那些潮濕而又瑰麗的色彩,混雜在吳侬軟語中,溫柔得像一汪湖水。

     “聽說我家祖上是z市的,古時因為要避開戰亂,幹是陸陸續續往北部遷移,許多人又在遷移的途中分散開來,最後江浙兩省都有晏家人,可每一處的人又都不會太多……”會談及這段久遠的曆史,隻是因為車子剛剛進入z市境内。

     沈池說:“那麼,這裡也算是你正宗的老家了。

    今晚我們可以在市内住下,到處逛逛再離開。

    ” “好。

    ”承影隔着深色車窗去看公路兩旁的風景,漂亮秀白的臉上神采奕奕。

     沈池仿佛覺得好笑:“坐了一整天的車。

    不覺得累?” “有一點。

    ”她回過頭來看他,“所以晚上要早點休息。

    ” 話一出口,才發覺有些不對勁。

    果然,就隻見到那雙漆墨隽秀的眼睛望過來,目光裡隐約帶着深意,以及一星半點的笑意。

     車裡的隔屏早已經放了下來,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他們之間的交流。

    承影哭笑不得,忍不住拿手去拍他:“不要想歪了好不好?” “我想什麼了?”沈池順勢将她的手指握住,放在自己腿上,笑得雲淡風輕,“晚上想吃什麼?” 話題轉換得倒快。

    她想了想:“當然是當地的特色。

    ” “比如說?” “……菱角。

    這個季節的菱角,應該是最好吃的了。

    ” 說是夜宿z市,但其實進入市區之後,車子又開了近一個小時才終于到達目的地。

     住的并非酒店,而是一棟五層小樓,地理位置幽靜,風格則是當地最常見的那種私宅,甚至自帶着一片院落。

    他們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看不清院子裡種的是什麼花。

     “你在這邊有房産,而且還有專人日常打理?”整棟房子幹淨整潔的程度讓承影不禁有些吃驚。

     可是更加令她沒想到的是,人還沒安頓下來,竟然很快就有新鮮菱角送過來。

     “你是什麼時候讓人去買的?我居然都不知道。

    ” 這整個旅途中,他幾乎都在她身邊,就連電話都沒打過。

     沈池脫下外套随手扔到沙發上,不答反問:“你沒打算就拿這些當晚飯吧?” 可是她已經迫不及待地坐在茶幾邊動手剝菱角了。

     本地的南湖菱,其實并沒有角,剝去幾近翠綠的外皮,露出的是圓滑鮮嫩的菱肉。

    她遞了一顆剝好的給他,說:“你嘗嘗。

    ” 沈池對這些食物本沒有太大興趣,但看她一臉滿足興奮的模樣,到底不忍心掃興,于是走過去,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我小時候最愛吃這個。

    ”她将剩下的一半扔進嘴裡,又伸手從盤子裡拿了一顆,剝皮的動作麻利流暢,回憶道:“那時候還在家鄉念小學,每到這個季節,我父親就會托人從z市買一些回去,給我當零食。

    可是不管他買多少,都會很快地被我通通消滅掉。

    ” “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什麼相吃的?”沈池索性也在旁邊坐了下來。

     此時此刻的她,明顯興緻高昂,專心緻志地做着這件事,竟然像個心願得償的小孩子,眼神裡光華流轉,純淨簡單得讓人不可思議。

    從認識至今,他帶她吃過的好東西并不少,可也從沒見過她這樣。

     沈池看着她,一瞬間仿佛時光倒轉,退回到十餘年前。

     又或者更早,早到她真正還隻是個孩子的時候。

     那是幼年時代的晏承影。

     其實這麼許多年來,偶爾他也會想,幼年時代的她會是什麼樣子的?别的女孩子都喜歡将以前的相片翻出來給男友或老公看,可唯獨她,似乎并不怎麼照相,留下來可供回憶的影像資料實在不多。

     剛結婚那會兒,她曾經拿了學生時代的各種畢業照給他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辨認起來頗為費勁。

     所以,有時候他總會覺得缺失了什麼,也錯過了什麼。

    在他的人生中,面對着這個女人,總有些不完滿的遺憾。

     沒過多久便有人進來通知開飯,他擺擺手,示意那人離開,卻并沒有催促她,而是從後面摸了摸她的頭發。

    她的長發上仿佛沾染了江南的煙雨氣息,涼滑,帶着若有若無的香味,鬓角邊的肌膚細膩瓷白,在客廳的燈下泛着如玉般的幽幽光澤。

     目光落在那張安靜美好的臉上,他心中不禁微微一動,倒真的像是在對待孩子一般,似乎有些失笑:“照你這樣的吃法,恐怕我得再叫人多買些回來才行。

    ” 屋外夜色彌漫,他的聲音低沉柔軟,承影停下來微微轉過頭看他,眨了眨眼睛:“你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哄小朋友。

    ” 他不置可否,隻是很快微眯起眼角,帶着笑意的臉逼近她,冰涼的薄荷氣息擦着她的耳畔,“我可從來不會和小朋友做這種事……”說完便在她的耳垂上輕輕啃噬了一下。

     他太清楚她的敏感地帶,這種近乎挑逗的動作很快就讓她渾身發麻,觸電般的感覺令她差一點跳起來,幸好他并沒打算深入下去,下一刻就退開了,拉着她起身去飯廳。

     或許是因為旅途勞累,又或許是沈池破天荒地沒有折騰她,這一晚,躺在柔軟舒适的大床上,承影睡得格外沉。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聽見窗外浙瀝的雨聲。

    秋雨連綿,竟是從半夜開始下起,玻璃上早已蒙着一層水霧。

     她陷在溫軟的被褥中,待思緒清醒之後才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很快便将手探到沈池的腰上摸了摸。

     下一秒,手掌就被人反覆住。

    他的聲音聽起來微微有些低啞,但十分清醒,顯然比她醒得早,“怎麼了?” 這樣的天氣,又是這樣的床榻。

    她擡起眼睛去看他,有些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