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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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逐漸靠近,雲湛退後輪椅,轉回客廳。

     容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低頭看着他,“你不打算問我昨晚去哪了嗎?” “你和葉淩秋在一起?”雲湛當然記得那晚在酒會上認識的男人。

     “你會不會擔心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容若又問。

     雲湛的手握在輪圈上,沒有回答。

     容若淡淡笑了笑,從他身邊走過。

    這個問題,她其實并不願他回答。

    如果要他說會,那不符合他的個性;可如果他說不會,也隻會令她自己更難過罷了。

     “容若!”雲湛伸手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腳步。

     他擡起眼:“昨晚雲昕的事……”他突然說不下去。

     明知道她生氣,可他卻沒辦法要求她不要氣。

    換作對其他任何人而言,也許他的作法都無可厚非,隻是,對容若,他明白昨晚卻是兩年前的一場變相重演。

    所以,下面的話,他說不出。

     微微一愣,容若慢慢掙脫他握着的手,她盯着地闆,平靜地問:“雲湛,如果有一天,”她深深吸氣,仿佛要積蓄力量讓她把後面的話一次說完,“如果有一天,我要離開你,你會不會讓我走?” ……這一天,終于來了麼?雲湛不動聲色地扶緊輪椅扶手,沉聲問:“你指的離開,是什麼意思?” “離開這裡,離開你,和你離婚。

    ”容若說得很快,說完,她看着那雙漆黑的眼睛,像是想要從中找到些什麼。

     …… “會。

    ”聽不出任何情緒,完全沒有訝異和無措,這是一個明顯早已準備好的回答。

     隻不過,容若沒有發覺。

     她隻是陷在這個回答所帶來的巨大的失落中,連自己都覺得猝不及防。

     好半晌,她才向後退了兩步,輕輕地說:“那麼,今天我們就說再見吧。

    ” 那道走得決絕的背影終于消失在敞開的大門外。

     “少爺,您的藥。

    ”傭人顯得手足無措,她站在輪椅旁,手裡端着溫水和藥瓶。

     雲湛坐着沒動,隻是淡淡地揮手。

     寒冬的冷意從門外穿堂而入。

     他捂住胸口,輕輕咳了兩聲。

    閉上眼睛,嘗試放松身體,卻發現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疲憊。

     五月鳳凰城的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雜質。

     容若坐在前院裡,享受着由清香的茉莉花茶所帶來的悠閑時光。

     隔壁的瓊斯先生如同往常一樣,在下午三點以前進入花房,各種花的香氣混合在風中,隐約飄來。

     “嗨!”容若坐在圓椅中向正在二樓拍打枕頭和被褥的瓊斯太太招了招手,并輕快地問:“瓊斯太太,願意下來一起喝杯茶嗎?” 撥開覆在額前的發,此時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

     三個月前,當她離開雲家的時候,突然間發覺,原來之前所謂的報複和傷害,已經變得毫無意義。

    在她與雲湛宣告結束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并沒有得到任何快感和勝利。

     在機場換登機牌的時候,容若想,人,當真是貪心的動物。

     如果說兩年前,她所質疑的是雲湛是否愛她的話,那麼現在她卻更想知道,如果愛,那麼雲湛對她的這份愛究竟有多深?然而,想要得到這個答案,卻并不是為了以正比的關系去推測雲湛受到的傷害是否足夠大,那些在她看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早已變得不重要。

     當飛機滑過跑道,沖上雲宵的那一刻,她又突然想到:連挽留都沒有,那麼,也應該不會深到哪裡去吧…… 如果飛機在途中墜毀,他會不會為自己的死難過?望着白色的雲層,她發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神經質。

     “需要叫瓊斯先生一起過來麼?”等待瓊斯太太來到院子裡,容若微笑着問。

     此刻她居住的房子,屬于葉淩秋。

    而與她為鄰的,是這一對六十出頭的白人老夫婦。

     “現在不要去叫他。

    ”瓊斯太太坐下後,接過容若遞來的茶杯,笑着:“你知道的,他愛花勝過一切,當然,也包括我。

    通常這個時候,他更喜歡和那些植物待在一起。

    ” 聽出對方口中玩笑似的抱怨,容若握着杯子,說:“愛花的男人,總是比别人更加細心,對麼?” “是啊。

    隻不過,我不得不說,他确實不是個會讨人喜歡的人。

    雖然我知道他愛我,但是卻從沒聽他主動說過一句好聽的話。

    ” “不會花言巧語的男人,不是更好麼?”這個時候,容若的腦海中浮現出雲湛的臉。

     “你說得對。

    ”瓊斯太太笑眯眯地,白皙的臉上漾着滿足,“你知道,我對玫瑰花粉過敏,因此,無論他有多喜歡那種花,都從不把它的花籽帶回家。

    醫生總說我的骨質不好,他每晚睡前都會為我準備熱牛奶,即使他最讨厭牛奶的氣味。

    還有那張搖椅,那是五年前他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他親手做的,因為我有在戶外閱讀的習慣……雖然他固執倔強,不惹人喜愛,但一直對我很好。

    ” 容若微笑着傾聽。

    她微微仰起臉,用手遮擋在額頭上,透過指縫去看明媚的陽光。

     随着瓊斯太太在訴說着平日裡讓自己感動的點滴,她也不禁想到此刻身在地球另一端的那個男人。

     ——那個每天清晨為她訂一束海棠的他;在她失蹤兩年後仍然保留着她所有衣物用品包括睡衣的他;特意留着專屬于她的花圃的他;總是吩咐傭人做符合她口味的川菜而自己明明隻适應清淡飯菜的他;每晚不願吵醒她睡眠而甯願自己平躺一夜的他;還有那個分明支撐得很辛苦卻仍為接她而在雨夜親自上山的他…… 這些,都能算作愛麼? 如果算,那麼,原來自己竟被他這樣細膩而深沉地愛着。

     放下擡起的手,容若再低下頭來的時候,帶着很輕的笑容。

     她說:“也許,我應該回國了。

    祝你們永遠幸福。

    還有,謝謝你,瓊斯太太。

    ” 在陌生的異國他鄉,猛然領會到一份自己從前未曾真正體會到的感情,想到自己曾被這樣深深地寵愛着。

    這種感覺,很美好,竟能沖淡很多其他的想法和情緒,讓她隻想立刻回到有那個人生活着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