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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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半小時之後,她并沒想到自己也會在皇城KTV裡見到程浩。

     其實應該想得到的。

     程浩與李明亮是大學時代的好哥們兒,那次黃山之行,他們連睡覺都在同一間房,平時更是投機得不得了。

     她早該想到李明亮的生日,他不可能不在場。

    唯一的原因,大概真是自己睡昏了頭了。

     包廂昏暗,但十分熱鬧,十來個老同學湊在一起,有人正激烈地拼着酒,有人則在興緻勃勃地瘋搶話筒。

     也不知是誰先注意到她,拿起話筒喊了句:“某人終于姗姗來遲!”一時之間引得十數道目光齊刷刷朝門口望過來。

     立刻有人起哄:“罰酒罰酒……” “我們都喝過一輪了,你怎麼才來?” “……小聶,等你等得好辛苦啊。

    ” 笑鬧間,冰冷的罐裝青島啤酒已經被硬塞進手心裡,聶樂言接了之後往壽星旁邊一坐,“不好意思啊,來晚了。

    ” 她笑眯眯的樣子落在李明亮的眼裡,明明光線幽暗,可那整張臉卻仿佛在發光,美得如同這世上最奪目閃耀的鑽石。

    李明亮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喝多了,竟然不想就這樣移開目光。

     所以他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問:“光一句道歉就行了麼?” 她聽他舌頭都有點大了,想來今天過得十分開心,于是也很豪爽地說:“那我先幹為敬,你随意吧。

    ” 感冒就感冒,全當舍命陪君子了,說完真的仰起頭将一整罐啤酒都灌下去。

     誰知李明亮卻慢悠悠道:“我們之間,沒什麼随意。

    ”随後也将空的易拉罐倒過來搖了搖,然後丢在茶幾上。

     聶樂言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不随意就不随意吧,這麼嚴肅幹嘛?” 喝完酒又開始唱歌。

     她今天好像也特别有興緻,一下子就進入狀态,從劉若英唱到蕭亞軒然後再到梁靜茹,都是KTV必點曲目,抱着話筒幾乎不肯撒手。

     隻聽見有人說:“完了完了,麥霸來了。

    ” “小聶她是女麥霸,李明亮是男麥霸,這在大學裡不就是公認的麼。

    ” “……要不你們倆幹脆再合唱一首,然後就把表現的機會讓給其他同學吧。

    ” 她倒是沒什麼異議,可是轉頭再去看,李明亮顯然已經喝高了,正歪在沙發一角似睡非睡。

    可是電腦裡的歌已經跳出來,結果又有人建議:“那就你們倆唱吧。

    ”将話筒往旁邊一遞。

     聶樂言的心不禁滞了滞,擡眼望過去,那人已經默然地接了話筒,包廂那麼大,而他恰好坐在距離屏幕最近的地方,幽白的光照映在他的側臉上,忽明忽暗虛虛實實,隻襯出一道冷峻沉默的輪廓。

     其實她早就看見了他,早在甫一進門的時候就一眼看到他,整個人陷在寬大柔軟的沙發裡,姿态随意,卻又仿佛是靜止的,靜得如同一尊英俊完美的塑像。

    他或許是在想着心事,旁人那樣鬧,可他好像隻是置身其外,又似乎隻留了個空殼在這間熱鬧的包廂裡,魂魄早已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可他現在居然接過話筒打算唱歌。

     自她進門起,他幾乎就沒怎麼說過話,可他現在要唱歌。

     與她一起。

     其實受了感冒的影響,又連着唱了這麼久,她的聲音顯得有一點點沙啞,卻湊巧地與這首歌很相襯。

     而他的聲音也一向好聽,低沉舒緩。

     她握着話筒,看着那個黑白閃爍的畫面,聽程浩開口唱道:你早就該拒絕我,不該放任我的追求,給我渴望的故事,留下丢不掉的名字…… 莫名地,心裡一陣酸澀。

     或許唱反了,或許這話應該由她來說。

     如果他最早的時候并沒有出現在她面前,如果那年在禮堂外,他沒有借傘給她,沒有誇她一句:你小提琴拉得很不錯。

    那麼他和她會不會就此擦肩而過,永遠成為這世上萬千陌生人中的一對? 他給過她希望,或者是她自以為是的希望,然後留下一段難以抹平的記憶。

     不止是名字,他給她的,又何止是一個簡單的名字而已? 可是好像所有人都聽得很陶醉,因為她與他的聲音配合得天衣無縫,仿佛事先排演過很多次一樣,雖然各自分坐在包廂的一隅,雖然從頭到尾連哪怕一個眼神的交流都沒有,然而她和他依舊配合默契。

     直到最後一個旋律落下,甚至聽到了噼呖啪啦的掌聲和喝彩聲。

     李明亮不知何時也醒了,手臂正搭在程浩的肩上,卻偏着腦袋望着她的方向。

    聶樂言呆了一會兒才晃過神來,隻覺得一陣口幹舌燥,放下話筒就去抓水杯,誰知忙亂之中拿錯了杯子,也不知道是誰,竟然将茶水與啤酒混在了一起,一口喝下去澀得要命,那味道怪得讓她幾乎當場吐出來。

    結果她真的站起來,跑進衛生間去了。

     倒不是吐,隻是将雙手撐在亮晶晶的洗手台上,兀自望着鏡中的自己。

     失常,一次又一次的失常,無非不過是因為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