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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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茶館裡幽靜溫暖,灰白的牆壁上挂滿了舊時的黑白照片,一幀一幀大大小小地錯落在四周圍,或許是光線原因,仿佛相框上都蒙着一層灰撲撲的塵芥,再加上那一點點氤氲的香氣,隻令人恍惚覺得時光在倒流。

     可是,倘若時光真能倒流該有多好。

     聶樂言想,那樣的話,自己或許就能夠重新選擇,或許那次五一的黃山之遊她就不會參加,那麼此後的一切也就不會如此辛苦。

     事到如今,她是真的覺得累了,那些過往的情愫已經将她纏繞得太久,她隻身困在其中,進退兩難。

    明明知道前面并沒有希望,卻還是無法掙脫出來。

     也許秦少珍曾經說的那句話是對的,她說,因為得不到,所以才會如此心心念念不能忘懷。

     她确實從來沒有得到過程浩的心,恐怕一分一秒都沒有。

     聶樂言覺得自己二十年來從未像那個時候那樣卑微過,面對着那個英俊的、看似有些倨傲的男生,自己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隻是默默地愛着他。

     這是多麼難以理解的事——她從來不缺别人的愛慕,卻獨獨死心塌地地愛上了他。

     而他和她最為親密的一次舉動,也就是那次生日聚會散席之後,在空無一人的食堂裡,頭頂的日光燈如同舞台謝幕般次第暗下去,他在交疊的光影中幾乎吻到她。

     幾乎吻到。

     或許是一時的把持不定,又或許隻是酒精在作祟,總之那天過後的他們多少都覺得有些尴尬。

     學校裡的時光如流水般快速逝去,隻因為每一天都在重複着同樣的幾件事情,上課,吃飯,完成作業,然後睡覺。

    單調而枯燥,卻又逃避不了。

     而他們的關系也同樣逃不了避不開,于是就那樣不近不遠地僵持着,仿佛那天的一切隻不過是場夢境,醒來之後誰都知道那不是真實的,所以誰都不願再提起。

     那段日子裡,聶樂言才終于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如履薄冰。

    她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腳踏得重了,便會将他們之間那層薄薄的維系盡數打破。

     偶爾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她甚至感到有些絕望,絕望于自己前所未有的卑微,絕望于自己耐心無比的等待,完全隻是因為心中還存在着小小的希冀,如同幽幽火苗般那樣微小的一簇,但卻遲遲不能熄滅。

     她以為,總有一天可以等來柳暗花明的時候。

     她并不知道自己早已經陷入情中,一步一步地深陷,根本無力自拔。

     大四的時候,聶樂言因為家中出了一點事,曾經離校差不多一周的時間,回來之後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而且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她的情緒變得十分低沉。

    可是恰逢最後一段忙碌的時光,論文、選擇研究生導師、就業壓力,一樁樁接踵而來,似乎不讓人有喘息的機會。

     聶樂言早就選擇留在本校讀研,與她恰恰相反,程浩的選擇則是同市的另一所高校。

     那幾乎算是和Z大對立的學校了,兩家經常被放在一起相提并論外加相互比較,各自的老師學生之間也似乎都憋着一股勁,總是不肯輸給對方。

     其實實力也差不多,尤其是在土木工程與建築設計方面,一直互相抗衡。

    隻不過,兩所高校之間相隔了十萬八千裡,一個在市東一個在市西,坐汽車來往幾乎需要一個小時。

     畢業前夕,是一撥又一撥數不完的聚餐和集會,在這群人的眼中,六月末的校園裡仿佛再也容不下别的東西,有的隻是夏季的炎熱、即将走出校門的豪情以及離别時的傷感。

     後來也不知是誰提議的,一群人去了鄰市的海邊露營,幾乎與大一時去黃山的成員差不多,奇迹般的有始有終。

     那晚大家都喝高了,啤酒罐零零落落地散亂在沙灘上,仰頭便能看見璀璨的群星閃爍明滅,嵌在絲絨幕布般的夜空裡,顯得高遠而又遼闊。

     城市裡早已經有多年不能見到這樣的景象,這時候看起來原來是這麼美。

    有人搖搖晃晃地回到帳篷裡去睡覺,有人則幹脆就地躺下來,聶樂言也抱膝坐着,海浪呼啦啦拂上來又退回去,那一層白色的泡沫連成一線遠遠地延伸開去,仿佛一直連到無邊的盡頭。

     她獨自坐了很長時間,一直都在發呆。

     其實整個晚上她說過的話少之又少,旁人都在唱歌、遊戲、互訴離别的心聲,就隻有她,好像突然對苦澀的啤酒産生了莫大的興趣,所以現在頭有些暈,被風一吹隻覺得更加沉,而且一陣陣泛着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