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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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生出驚喜之情。

     當聶樂言站在禮堂門口被大雨阻撓的時候,是真的又驚又喜,因為有人從旁邊遞了一把傘給她。

     她轉過頭,大禮堂門前的暈黃燈光恰好寵罩在程浩的臉上,其實他還是微微抿着嘴角,看上去有一點冷漠的樣子,但是拿着雨傘的手卻堪堪伸到她的面前,“拿着。

    ” 她有點意外,因為距離黃山之行已經有五六個月了,而在這五六個月裡,他和她,絕對絕對沒有講過一句話。

     有時候在路上迎面走過,甚至連一聲招呼都沒有,她以為,他們真的還隻能算是陌生人。

     “拿去吧。

    ”見她不接,程浩隻當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便說:“沒想到你除了牌技好之外,小提琴拉得也那麼漂亮。

    ” 他在誇她,在那一刻,他看着她,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帶着微小的暖意,而他眼底竟然十分明亮,仿佛彙聚着無數的星子,璀璨奪目。

     原來他記得她。

     聶樂言笑起來:“謝謝。

    你的鋼琴彈得也很好。

    ”多巧,年底的文藝彙演,他們班的配樂合唱與她的小提琴獨奏之間恰好隻隔了一個節目,當她拎着長長的白色裙擺鞠躬下台時,他正穿着黑色禮服走進後台休息區等候。

     最近的時候,他與她擦肩而過,然而那時,誰都沒有多看對方一眼。

     可是,原來他注意到了,就如同她注意了他一樣。

     後來多少次的午夜夢回,聶樂言依舊能夠清晰地憶起那雙眸子,深褐色的眼底蘊着微光,他就站在昏黃的廊燈下那樣看着她,仿佛細細地看着她,掃過她的眉眼唇鼻,然後說一句:你的小提琴拉得真好…… 他那個時候的語氣是多麼的溫和柔軟,如同他的目光一般,卻往往讓她心悸着從夢中清醒過來。

     聶樂言想,如果那晚演出完畢之後,自己直接冒着雨沖回宿舍,那麼此後一切就都會不同了吧。

     可是沒有如果,她此後的每一步,都在順着這個既定的軌道,慢慢地滑下去。

     仿佛命中注定。

     大三的時候,她與程浩的關系已經發展得相當好,于是時常會有同班的男生頗為不滿地說:“咱們院本來就狼多肉少了,如今偏偏還有勢頭強勁的外來掠食者,你們說說,這到底算怎麼一回事啊?明顯是要進一步惡化咱們院裡的生态平衡嘛!” 每到這時李明星就會很快地應和,并意有所指:“嗯,那頭來自北方的狼叼走了我們最肥的肉,想想就痛心啊……” 這話傳到女生那裡,聶樂言簡直哭笑不得,程浩是天津人,而她,則是一塊油汪汪的肥肉?其實隻有她知道,自己和程浩根本不是外人所以為的那樣。

     雖然常常一起自習吃飯,但也隻是朋友罷了。

    或許會比别人略好些,可仍舊隻能算是朋友,認識這樣久,他連她的手都沒有主動地碰過一下。

    唯一的一次,那還是個意外,那天一大夥同學去郊外燒烤,走過溪澗的時候,她在滑溜溜的石塊上站不穩,結果他恰好走在前面,便回頭伸出手來,将她輕輕巧巧地牽了過去。

     那天她才知道,原來他的手指修長而柔軟,應該也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從來沒有做過家務的一雙手。

     而那雙手卻與他的氣質如此的相襯,帶着一點點微微的涼意,卻又仿佛那樣的堅定可靠。

     其實那天還有一個意外,那就是她在回程的途中扭傷了腳。

    後來還是程浩背對着她,伏下身來。

     她微微吃驚,隻覺得周圍的人都看着,這樣多難為情。

     他卻隻是低聲說:“上來。

    ” “……” 最終還是趴在了他的背上,聶樂言在心裡不禁小小地鄙視了自己一下,因為腳脖子雖然很疼,但其實勉強也還是可以走路的。

     暮春三月的傍晚,空氣裡彌漫着某種不知名的花香,似乎還有雨後青草的味道,因為她側過頭,就可以看見路邊泥土裡萌發的綠芽。

     那樣小小的一點,鮮嫩鮮嫩的顔色,顯得生機勃勃。

     他們刻意選了一條偏僻的路,所以一路上并沒遇見多少學生,甚至有那麼一段時間,長長的水泥小路上隻有他們兩個人。

     她很安靜地伏着程浩的背後,聽着他的呼吸聲,他的肩膀雖然瘦,但是很寬,似乎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路上,鼻端仿佛一直拂過他的氣息,清新而有朝氣,而她隻是盯着他腦後短短的碎發,兀自發着呆。

     在那一刻,聶樂言多麼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他和她,就這樣天長地久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