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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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孝公看變法的初步計劃得到了成功,跟魏惠王訂立盟約之後,他就叫衛鞅實行更大規模的改革,最重要的有下列三項: 一、開辟阡陌(qiānmò)封疆。

    “阡陌”本來是供兵車來往的田間大路。

    春秋時代打仗多用兵車,到了戰國時代,各國打仗大都用步兵騎兵,很少用兵車了。

    因此,東方各國早已陸續把阡陌開成了田地。

    這會兒,秦國除了田間必要的走道以外,把寬闊的阡陌一概鏟平,也種上莊稼。

    “封疆”是貴族領主作為劃分疆界和防守用的土堆、荒地、樹林、溝渠等等。

    現在把這些土地也都開墾起來,作為耕種地。

    誰開墾的土地,歸誰所有。

    田地可以自由買賣。

    這麼做,農業就發展起來了。

     二、建立縣一級的統治機構。

    除了領主貴族所占領的封邑以外,在沒有建立縣的地區,把市鎮和鄉村合并起來,組織成大縣。

    每縣設置一個縣令,主管全縣的事;縣令還有助理,叫縣丞。

    縣令和縣丞都由朝廷直接任命。

    這種由朝廷直接統治的地方機構,一共建立了四十一個。

     三、遷都鹹陽。

    為了便于向東發展,把國都從原來的雍城(在陝西鳳翔;雍yōng)遷移到了渭河北面的鹹陽。

     這第二步的大改革當然也有人反對。

    據說有一回,在一天之内,秦國就殺了七百多反對改革的人,血把渭河的水都變紅了。

    沒想到第四年上,太子也犯了法,他居然也批評起新法來了。

    這真叫衛鞅為難。

    他對秦孝公說:“國家的法令必須上下一律遵守。

    要是上頭的人不遵守,底下的人可就不信任朝廷了。

    太子犯法,他的師傅應當替他受罰。

    ”秦孝公叫衛鞅瞧着辦去。

    衛鞅就把太子的兩個老師都治了罪:公子虔割了鼻子,公孫賈臉上刺了字。

    這一來,其餘的大臣更不敢批評新法了。

     秦國土地廣,人口不太多,臨近的“三晉”土地少,人口密。

    衛鞅就請秦孝公出了賞格,叫鄰國的農民到秦國來種地,給他們田地和住房。

    秦國本地人必須服兵役,輪流應征,兵力還有富餘。

    外來的人隻要專力于耕種和紡織,完全免服兵役。

    原來秦國各地的尺有長有短,鬥有大有小,斤有輕有重,衛鞅把全國的度(尺的長短)、量(鬥的大小)、衡(斤的輕重)規定了一個标準。

    這樣一統一,老百姓交稅,納租,做買賣,都方便多了。

     秦國變法之後,僅僅十幾年的工夫,就變成了挺富強的國家。

    周朝的天王周顯王打發使者去慰勞秦孝公,封他為“方伯”(一方諸侯的首領)。

    中原諸侯一看秦國既然富強了,不能再把人家當作戎族看待,就都向秦國賀喜。

    秦孝公不用說怎麼高興了,對衛鞅更加信任,封衛鞅為侯,把商于(在河南淅川西;淅xī)一帶十五個城封給他,稱他為商君。

    衛鞅就叫商鞅了。

     那些有心要做霸主的諸侯眼見秦國用了一個衛鞅,變了法,就變成了強國,他們也學起秦國來,到各處去搜羅人才。

     孫膑下山 “三晉”裡頭的魏國,本來挺強盛。

    這會兒看秦國超過了自己,魏惠王也學秦孝公的樣兒,打算找個“衛鞅”。

    他花了好些财物來招待天下豪傑。

    有個本國人叫龐涓(pángjuān)來求見魏惠王。

    他是鬼谷子的門生。

    這個鬼谷子是個隐士,誰也不知道他的真名。

    因為在鬼谷隐居,就得了這個怪名字。

    鬼谷子很有學問,好多人去拜他為師,跟他學習。

    除了龐涓以外,還有一個叫孫膑的,是孫武的後代,對兵法特别有研究。

     龐涓見了魏惠王,把自己的學問和用兵的法子說了一說。

    魏惠王對他說:“咱們的東邊有齊國,西邊有秦國,南邊有韓國、楚國,北邊有趙國、燕國。

    四周圍都是大國,怎麼能在列國之中站得住腳呐?”龐涓說:“大王要是讓我做将軍的話,我敢說,就是把他們滅了也不難,還用得着怕他們嗎?”魏惠王很高興,就拜他為大将。

    龐涓的兒子龐英和侄兒龐蔥、龐茅全當了将軍。

     這一批龐家将倒是人人賣力氣,天天操練兵馬,準備跟列國打仗。

    魏惠王聽了龐涓的話,先從軟弱的衛國和宋國下手,一連氣打了幾個勝仗,吓得衛國、宋國、魯國都去朝見魏惠王,向他低頭服軟。

    隻是齊國很不服氣,不但不去朝見,反倒發兵來攻打魏國。

    龐涓把齊國的兵馬打了回去。

    打這兒起,魏惠王更加信任龐涓了。

     正在這時候,墨子的門生禽滑厘雲遊天下,到了鬼谷。

    孫膑像伺候老師似的招待着他,他心裡已經很喜歡了,又聽了孫膑的談論,看了他的舉動,更覺得他是個人才。

    墨子一派的人是反對戰争的。

    禽滑厘想:要是孫膑能夠下山去做個将軍,勸國君注意防守,不讓别國打進來,打仗的事就能夠減少。

    他就對孫膑說:“你的學問已經很有根底了,就該出去做事,不該老待在山上。

    ”孫膑說:“我的同窗好友龐涓初下山的時候跟我約定,他有了事情做,一定替我引見。

    聽說他已經到了魏國,我正等着他的信呐。

    ”禽滑厘驚奇地說:“龐涓已經做了魏國的大将,怎麼還不來叫你呐?我到了那邊給你打聽打聽吧。

    ” 禽滑厘到了魏國,跟魏惠王說起了孫膑的學問。

    魏惠王就對龐涓說:“聽說将軍有位同學叫孫膑,有人說他是兵法家孫武子的後代,隻有他知道十三篇兵法的秘訣。

    将軍為什麼不把他請來呐?”龐涓回答說:“我也知道孫膑的才能。

    可有一樣,他是齊國人,親戚本家全在齊國。

    就算咱們請他來做将軍,怕的是他先給齊國打算,那怎麼辦呐?”魏惠王說:“這麼說來,不是本國的人就不能用了嗎?”龐涓不好意思再反對,就說:“大王要叫他來,那我就寫信給他吧。

    ” 魏惠王派人拿了龐涓的信去請孫膑,孫膑很高興地下了山來到魏國,先見過龐涓,感謝他推薦的好意。

    龐涓就留他住在一起。

    第二天,他們一塊兒去朝見魏惠王。

    魏惠王和孫膑談論之後,就要拜他為副軍師,跟正軍師龐涓一同執掌兵權。

    龐涓覺得不太妥當。

    他說:“孫膑是我的兄長,再說他的才能比我強。

    他哪兒能在我的手底下呐?我說,不如暫且委屈他做個客卿,等他立了功,有了威望,我就讓位,情願當他的助手。

    ”魏惠王就請孫膑為客卿。

    拿職務來說,客卿并沒有實權,按地位來說,客卿比臣下要高一等。

    孫膑非常感激龐涓替他安排得這麼周到。

    兩個同窗好友就這麼都在魏國做事。

     龐涓背地裡對孫膑說:“你一家人都在齊國,你怎麼不把他們接來呐?你既然在這兒做了官,一家人總該團聚在一起。

    ”孫膑掉着眼淚說:“你我雖是同學,可是你哪兒知道我家裡的事啊!我四歲的時候,母親死了,九歲的時候,父親又死了,從小由叔父養大。

    叔父孫喬當過齊國的大夫,後來田太公把國君送到海島上去,一些舊日的臣下死的死了,殺的殺了,轟走的轟走了。

    我們孫家的人也就這麼分散了。

    後來我叔父帶着我的叔伯哥哥孫平、孫卓連我一塊兒逃到洛陽。

    誰知道到了那邊又趕上了荒年,我隻好給人家當使喚人。

    末了,我叔父和叔伯哥哥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我就獨個兒流落在外頭。

    直到現在,我是個孤苦伶仃的光杆兒,哪兒還提得到家裡的人呐?”龐涓聽了記在心裡,還直歎氣。

     大約過了半年光景,有一天,有個齊國口音的人來找孫膑,孫膑問了問他的來曆,他說:“我叫丁義,一向在洛陽做買賣。

    令兄有一封信,托我送到鬼谷。

    我到了那邊,聽說先生已經做了大官,我才找到這兒來。

    ”說着,拿出信來交給孫膑。

    孫膑一瞧,原來是他的叔伯哥哥孫平和孫卓來的信。

    大意說他們從洛陽到了宋國;叔父已經死了;如今齊王正在把舊日的臣下召回國去,他們準備回去;叫孫膑也回齊國去,重新創家立業,好讓孫家一族的人團聚在一起。

    此外,還說了一些個流落外鄉,好些年沒上墳的話,真是一封悲傷的家信。

     孫膑念完之後,哭了一場。

    丁義勸了他半天,又說:“你哥哥告訴我,叫我勸你快點兒回去,大夥兒可以骨肉團聚。

    在這兵荒馬亂的日子裡,能夠在一塊兒,就是苦些也是值得的。

    ”孫膑說:“我已經在這兒做了客卿,哪兒能随便走呐?”他招待了丁義,寫了一封回信,托他帶回去。

     沒想到孫膑的回信給魏國人搜出來,交給了魏惠王。

    魏惠王對龐涓說:“孫膑想念本國,怎麼辦呐?”龐涓說:“父母之邦,誰能忘懷?要是他回到齊國,當了齊國的将軍,就要跟咱們争高低。

    我想還是先讓我去勸勸他。

    要是他願意留在這兒的話,大王就重用他,加他的俸祿。

    萬一他不幹的話,那麼,既然是我薦舉來的,大王還是交給我去辦吧!” 龐涓辭了魏惠王出來,立刻去見孫膑,問他:“聽說你接到了一封家信,有沒有這回事?”孫膑說:“有這回事。

    我叔伯哥哥叫我回老家去,可是我怎麼能離開這兒呐?”龐涓說:“你離家也有好些年了,怎麼不向大王請一兩個月的假,回去上了墳,馬上回來,不是兩全其美嗎?”孫膑搖着頭說:“我不是沒想過,可是我怕大王起疑,不敢提。

    ”龐涓說:“那怕什麼?有我呐!” 孫膑聽了龐涓的話,真就上了個奏章,說是要請假回齊國上墳去。

    魏惠王正怕他私通齊國,如今他果然要回齊國去,可見他有心背叛魏國了,當時就生了氣,罵他私通齊國,叫左右把他押解到軍師府龐涓那兒去審問。

    龐涓一見孫膑受了冤屈,直叨叨自己不該讓他去上那個奏章,還安慰他說:“大哥不要害怕,我這就給你去說去。

    ” 龐涓當時就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慌裡慌張地回來,跺着腳對孫膑說:“大王十分惱怒,非要把你定死罪不可。

    我什麼話都說到了,再三再四地磕頭求情,總算保全了大哥的性命,可是必須把膝蓋骨剜(wān)掉,再在臉上刺字。

    這是魏國的法令,我實在不能再求了。

    ”孫膑哭着說:“雖然要受刑罰,總算免了死罪。

    你這麼給我出力,幫我的忙,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的大恩。

    ” 龐涓歎了一口氣,吩咐刀斧手把孫膑綁上,剜去兩塊膝蓋。

    孫膑大叫一聲,昏過去了。

    刀斧手又在他的臉上刺了字。

    過了一會兒,孫膑慢慢地蘇醒過來,隻見龐涓愁眉苦臉地給他上藥。

    接着,龐涓叫人把他擡到自己的屋裡,一天三頓飯全由龐涓供給,還不斷地給他上藥、換藥。

    這麼過了一個多月,膝蓋上的創口好了,可是從此他變成了一個瘸子(瘸qué),站不起來,隻能爬着走了。

     孫膑變成了殘廢,隻好靠着龐涓過日子,心裡老覺着對不起人家。

    有一天,龐涓對他說:“大哥,你那祖傳的十三篇兵法,能不能憑着記憶寫出來?不但能給我拜讀拜讀,還能傳留後世,給你孫家揚名。

    ”孫膑恨不得做點兒事情,好報答報答龐涓。

    那十三篇兵法,據說是鬼谷先生從吳國得來傳給孫膑的,孫膑早就背得滾瓜爛熟。

    龐涓這麼一要求,他就滿口答應。

     打這兒起,孫膑開始默寫他祖先的兵書來了。

    可是那個時候,寫東西是用漆寫在竹簡上的,不像現在用墨寫在紙上那麼方便。

    再說孫膑心裡煩得慌,天天唉聲歎氣的,哪兒能專心默寫呐?寫了足有一個多月,還沒寫出幾篇。

    伺候孫膑的那個老頭兒叫誠兒,他見孫膑受了冤屈,倒挺可憐他的,時常勸他歇息,不要老坐着辛辛苦苦地寫這個玩意兒。

     有一天,龐涓把誠兒叫去,問他:“孫膑每天寫多少?”誠兒說:“孫先生身子不好,躺的時候多,坐的時候少,一天隻寫三五行。

    我瞧着他在竹簡上寫字可費勁啦。

    ”龐涓一聽冒了火兒,罵着說:“這麼慢條斯理的,得要寫到什麼時候呐!你該催着他,叫他加緊點兒!”誠兒嘴裡答應着,心裡可不明白。

    他想:“幹嗎一死兒催他呐?”可巧伺候龐涓的一個手下人來了,誠兒悄悄問他:“嗨,小哥!我跟你打聽件事兒。

    軍師幹嗎老催着孫先生寫那玩意兒?”那個手下人說:“傻瓜,你還不知道嗎?軍師為了要得到這部兵書,才留着他的命。

    趕到兵書寫完,他的命也就完了。

    你可千萬别跟人說!” 誠兒聽了,替孫膑捏了一把汗。

    他就偷偷地告訴了孫膑。

    孫膑到了這時候才從夢裡醒過來,自己遭的罪都是龐涓設計好的。

    他想:“原來龐涓是這麼一個人!我哪兒能把兵書傳給他呐!唉,我真瞎了眼睛,交上了這麼一個人面獸心的東西!”他又想:“要是我不寫,他一定會弄死我。

    這怎麼辦呐?” 他越想越氣,越氣越沒有主意,急得直流眼淚,一下兒閉過氣去。

    等到緩過氣來,他瞪着兩隻大眼睛,連喊帶叫,把屋子裡的東西全扔在地下,把他寫好了的兵書抽了好幾片扔在火裡燒了,就是有沒燒的,可也沒有一篇全的了。

    吓得誠兒趕緊跑去報告龐涓說:“不好了!孫先生瘋了!” 龐涓親自來看孫膑,就見他趴在地下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哭。

    龐涓叫了他一聲,他就沖着他一個勁兒磕頭,哭着說:“鬼谷老師,救命啊,救命啊!”龐涓說:“你認錯人了,我是龐涓!”孫膑拉着龐涓的衣服不放,嘴裡胡喊亂叫。

    龐涓怕他是裝瘋,就叫人把他揪到豬圈裡。

    孫膑披頭散發,趴在豬圈裡睡着了。

    龐涓暗地裡派人給他送飯。

    那個人小聲地對他說:“孫先生,我知道您的冤屈。

    這會兒我瞞着軍師,給您送點兒酒飯來,請吃吧。

    這是我一點兒心意。

    ”說着直唉聲歎氣,還擠出了幾滴眼淚。

    孫膑伸了伸舌頭,做着鬼臉,把送來的酒和飯都倒在地下,罵着說:“呸,誰吃這髒東西?我自己做的比你那個好得多了。

    ”說着,他抓了一把豬糞,團成一個圓球,往嘴裡塞。

    龐涓知道了這件事,說:“想不到他真瘋了。

    ” 打這兒起,孫膑住在豬圈裡,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有時候爬到外邊曬曬太陽,到了晚上又爬到豬圈裡去睡覺。

    龐涓叫人給他一點兒吃的,讓他瘋瘋癫癫地爬進爬出。

    他還想等孫膑好起來給他寫那部兵書呐。

    要是孫膑到街上去,就有人跟着他。

    後來龐涓囑咐地面上的人天天把孫膑到哪兒的情形向他報告。

    人人都知道孫膑是個瘋子,兩條腿也不能走道兒,都挺可憐他的。

    有的人還給他吃的,他高興了,就吃點兒,一不高興,嘴裡嘟嘟囔囔地叨唠一陣,把吃的倒在身上。

    他變成個迷裡迷糊又髒又可憐的瘋子了,知道他的人都替他可惜,說他當初還是不下山的好。

     馬陵道上 孫膑老躺在街上,有人跟他說話他也不理。

    有一天,天已經黑了,他覺得有人揪他的衣服。

    那個人低聲地說:“我是禽滑厘,你還認得我嗎?我已經把你的冤屈告訴了齊王。

    齊王打發淳于髡(淳chún;髡kūn)到魏國訪問,實際是來救你。

    我們都安排好了,一定把你偷偷地帶回齊國去,給你報仇。

    ”孫膑一聽禽滑厘來了,眼淚好像下雨似的,啪嗒啪嗒掉下來。

    他小聲說:“你們可得小心,龐涓天天派人看着我。

    ”禽滑厘就給孫膑換上衣服,把他抱上車,那套髒衣服叫一個手下人穿上,讓他假裝孫膑,披頭散發的,兩隻手捧着腦袋躺在那兒。

     第二天,魏惠王招待了齊國的使臣淳于髡,送他一點兒禮物,叫龐涓護送他出境。

    那天龐涓已經得到了地面上的人報告,說孫膑還在街上躺着,他挺放心地送着齊國的使臣。

    淳于髡叫禽滑厘的車馬先走一步,自己跟龐涓談了一會兒天,然後才大大方方地辭别了龐涓,動身走了。

    過了兩天,那個手下人脫去了孫膑的衣服,偷着跑回去了。

    地面上的人一見那套髒衣服扔在那兒,孫膑可不見了,趕緊去向龐涓報告,說是大概跳河死了。

    龐涓怕魏惠王查問,就說孫膑淹死了。

     淳于髡、禽滑厘他們帶着孫膑到了齊國,大夫田忌親自到城外去接他。

    孫膑到了田忌家裡,洗個澡,換了衣服,坐着軟轱辘車跟着田忌去見齊威王。

    齊威王聽他談論兵法,真是隻恨沒早點兒見面,就要封他官職。

    孫膑推辭說:“我一點兒功勞都沒有,怎麼能受封呐?再說,龐涓要是知道我回到了本國,一定會來找麻煩。

    我不如不露面,等大王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盡力。

    ”齊威王就讓孫膑住在田忌家裡。

    孫膑想去謝謝禽滑厘,哪兒知道他早走了。

     孫膑打發人去打聽叔伯哥哥孫平和孫卓,可哪兒找這兩個人去?他這才知道那個送信的人原來是龐涓派人冒充的。

    哪兒有什麼家信和上墳的事,全是龐涓使的鬼主意。

     公元前353年,魏惠王派龐涓進攻趙國,圍住了國都邯鄲。

    趙國的國君趙成侯派使者上齊國去求救,齊威王知道孫膑的才能,要拜他為大将去救趙國。

    孫膑推辭說:“不行。

    我是個帶殘疾的人,當了大将給敵人笑話。

    大王還是請田大夫為大将吧。

    ”齊威王就拜田忌為大将,孫膑為軍師,發兵去救趙國。

    孫膑對田忌說:“目前魏國的兵馬已經把邯鄲圍上了,趙國的将士又不是龐涓的對手。

    咱們此刻去救邯鄲已經晚了,不如在半道上等着,傳揚出去說是去打襄陵(魏國地名,在河南睢縣西;睢suī)。

    龐涓聽到了,一定得往回跑。

    咱們迎頭痛擊他一頓,準保能把他打敗。

    ”田忌就按着這個計策去做。

     果然,邯鄲的守軍抵擋不住龐涓,投降了。

    龐涓打發人去向魏惠王報告。

    忽然聽說齊國派田忌打襄陵去了,他着急起來,立刻吩咐退兵。

    剛退到桂陵(在山東菏澤東北)地界,正碰上齊國的兵馬。

    兩下裡一開仗,魏兵就敗了。

    龐涓正在心慌意亂的時候,忽然瞧見一面大旗,上面有個“孫”字。

    龐涓大叫一聲:“這瘸子果然在齊國,我上他的當了。

    ”這一吓,差點兒把他從車上摔下來,幸虧龐英、龐蔥兩路兵馬趕到,總算把他救了。

    龐涓逃了活命,可是損失了兩萬多兵馬。

    齊國大軍得勝而歸,邯鄲又歸了趙國。

     可是,齊國的相國驺忌怕田忌權力太大,會惹麻煩,就勸齊威王不可把兵權交給他。

    齊威王起了疑,派人在暗中察看田忌的行動。

    田忌知道了,索性告了病假,把兵權交了出來。

    孫膑也辭了軍師的職位。

     龐涓探聽到了這個消息,又抖起精神來了。

    他說:“如今我可以橫行天下了。

    ”那時候,韓國早就把鄭國滅了,勢力大了起來。

    趙國要報邯鄲的仇,就跟韓國約定一塊兒去打魏國。

    龐涓得到了這個消息,請魏惠王先發兵去打韓國。

    魏惠王仍舊叫龐涓為大将,把全國大部分的兵馬都交給他去打韓國。

     龐涓帶領大軍到了韓國,打了幾回勝仗,眼瞧着要打到韓國的都城了。

    韓國接連不斷地向齊國求救。

    公元前343年,齊威王重新起用田忌,拜田忌為大将,田嬰為副将,孫膑為軍師,發兵五萬去救韓國。

    孫膑又使出他的老辦法來了,他不去救韓國,直接去打魏國。

     龐涓得到了本國告急的信兒,隻好退兵趕回去。

    趕到他回到魏國的邊境的時候,齊國的兵馬已經進去了。

    龐涓看了看齊國軍隊紮過營的地方,發現了齊國的營盤占了很大的地方,叫人數了數地下做飯的爐竈,足夠供十萬人吃飯用的。

    龐涓吓得說不出話來,他想:“齊國有十萬大軍進了魏國的本土,一時裡怎麼也不能把他們打出去。

    ” 第二天,龐涓帶領大軍到了齊國的軍隊第二回紮過營的地方,又數了數爐竈,隻有夠供五萬來人用的了。

    他想:“這是怎麼回事?”第三天,繼續往回走,他們追到了齊國的軍隊第三回紮過營的地方,仔細數了數爐竈,就算出大約也就剩了兩三萬人了。

    龐涓這才放心了,他笑着說:“還好,還好!齊國人都是膽兒小的。

    ”龐涓的侄兒龐蔥問他:“您怎麼知道他們膽小呐?”龐涓笑了笑說:“什麼事情都得仔細琢磨。

    我三次數了他們的爐竈,就全明白了。

    十萬大軍到了魏國,才三天工夫,就逃了一大半。

    田忌呀田忌!這回是你自己來送死,看你逃到哪兒去!上回桂陵的仇,這回可得報了。

    ”他就吩咐大軍整天整宿地按着齊國軍隊走的路線追上去。

    他們一直追到馬陵(在河北大名東南),正是天快擦黑的時候。

    馬陵道是在兩座山的中間,山道旁邊就是山澗。

    這時候正是十月底,晚上沒有月亮。

    龐涓恨不得一步追上齊國的軍隊,他就吩咐大軍頂着星星往下趕。

     忽然前面的士兵回來報告,說:“前面山道給木頭堵住了。

    ”龐涓罵着說:“這也值得喊叫嗎?齊國人打算往北逃回本國去,怕咱們今天晚上追上他們,就堵住了道兒。

    大夥兒一齊動手把木頭搬開不就結了?”龐涓上前親自指揮士兵搬,就見道旁的樹全砍倒了,隻留着一棵最大的沒砍。

    他奇怪為什麼單單留着這一棵呐,就上前細細瞧去。

    那棵樹一面刮去了樹皮,露出一條又光又白的樹瓤(ráng)來,上面影影綽綽(chuò)好像還寫着幾個大字,就是看不清楚。

    龐涓就叫小兵拿火來照。

    有幾個小兵就點起火把來。

    龐涓在火光之下,看得非常清楚。

    上面寫的是:“龐涓死此樹下!”龐涓心裡一急,連忙說:“哎呀!又上了瘸子的當了!”回頭對将士們說:“快退!快&hellip&hellip”第二個“退”字還沒說出來,也不知道有多少支箭,就像下大雨似的,沖他身上射過來,他就這麼送了命。

    原來孫膑成心天天減少爐竈的數目,引誘龐涓追上來,早就算準了龐涓到這兒的時辰。

    他在左右埋伏着五百名弓箭手,吩咐他們說:“一見樹下起了火光,就一齊放箭。

    ” 一會兒,山前山後,山左山右,全是齊國的士兵,把魏兵殺得連山道都變成血河了,直鬧到東方發白,才安靜下來。

    魏國的士兵不是投降了,就是跑了,那些沒投降、沒跑了的全都躺在地下,再也起不來了。

    齊國的軍隊帶着俘虜和戰利品從原道回去。

    走了一程,碰見了魏國後隊的兵馬,領隊的将軍正是龐涓的侄兒龐蔥。

    孫膑叫人挑着龐涓的人頭給他瞧,龐蔥立刻下馬跪着求饒。

    孫膑對他說:“我讓你一條活路,趕緊回去,叫魏王上表朝貢。

    要不然,魏國的宗廟也保不住啦!”龐蔥連連磕頭,捧着腦袋逃回去了。

     魏惠王打了個大敗仗,隻好打發使者向齊國朝貢,韓國和趙國的國君更加感激齊國,都去朝賀。

    齊國的威名打這兒起就大了起來。

    相國驺忌告了病假,交出了相印。

    齊威王就拜田忌為相國,還要加封孫膑。

    孫膑不願受封,他親手把十三篇兵法寫出來,獻給齊威王,然後辭了官職,隐居起來了。

     懸梁刺股 齊國用孫膑的計策,大敗魏軍之後,過了五年(公元前338年),秦孝公得病死了。

    太子即位,就是秦惠文王。

    秦惠文王做太子的時候,因為反對過新法,給商鞅定了罪,割去他的師傅公子虔的鼻子,又把另一個師傅公孫賈臉上刺了字。

    如今他當上了國君,公子虔和公孫賈他們就得了勢了。

    這一幫人都是商鞅的冤家對頭,以前的仇恨可得清算一下。

    秦惠文王就給商鞅加了個謀叛的罪名,把他用車裂的法子殺了。

     秦國殺了商鞅,可并沒改變商鞅的法令。

    在戰國七雄裡邊,最強盛的就數秦國。

    是聯合起來抵抗秦國呢,還是聯合秦國來保存自己,東方六國諸侯都不能不考慮這個事,于是出現了“合縱”和“連橫”兩種主張。

    “連橫”就是說,中原諸侯應當跟秦國親善,造成東西聯盟的局面。

    從地理上看,東西連成一條橫線,所以叫“連橫”。

    “合縱”就是說,中原諸侯應當聯合起來一同抵抗西方的秦國,造成南北聯盟的局面。

    從地理上看,南北合成一條直線,所以叫“合縱”(“縱”就是“直”或“豎”的意思)。

    就在這種時勢下,出來了一些“縱橫家”,專門愛幹這個事,像魏國的公孫衍,就挺有名氣,曾經聯絡韓、趙、魏、燕、楚五國一起進攻秦國,得了勝。

    還有兩個能說會道的政客,借着合縱連橫的事兒,追名逐利,東遊西說,鬧得天下雞犬不甯。

    1 那個借着合縱出名的人叫蘇秦。

    他是洛陽人,本來沒有一定的主張,合縱也好,連橫也好,他隻打算仗着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弄到一官半職就行。

    不論哪個君王,隻要給他官做,都可以做他的主子。

    他想先去見周天王,可是人家不給他在天王跟前推薦,他就改變了主意,上秦國去了。

    他見了秦惠文王,就說連橫怎麼怎麼好,秦國這樣強大,正好一步一步去兼并六國。

    誰知道秦惠文王自從殺了商鞅之後,就不大喜歡外來的客人。

    他聽完了蘇秦的話,挺客氣地回絕了他,說:“我的翅膀還沒長得那麼硬,哪兒能飛得高呐?先生的話挺有道理。

    可是我先得準備幾年,等到翅膀硬了,再請教先生。

    ” 蘇秦碰了個軟釘子,可并沒死心,還想叫秦王用他。

    他費了好多工夫,寫了一封長信,幫秦惠文王出主意,去并吞列國。

    他把這封長信獻給秦惠文王。

    秦惠文王潦潦草草地看了看,就擱在一邊。

    蘇秦在秦國耐着性子等了一年多,家裡帶來的盤纏都花光了,身上的衣服也破舊了,眼瞧着再待下去,吃飯住店的錢也沒有了,他隻好回家去了。

     蘇秦回到家裡,他的母親見他這樣兒,就責備他說:“咱們這兒的人一向不愛做官,做個生意也能賺些錢。

    你偏不聽我的勸,要去做官,花了這麼多盤纏,如今怎麼樣?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地回來!”蘇秦沒話可說,回頭瞧見他媳婦兒坐在機子上織帛,連頭也不擡,好像沒看見他似的。

    他隻好央告他嫂子說:“嫂子,我餓了,給我弄點兒什麼吃的吧。

    ”他嫂子翻着白眼兒說:“沒有柴火!”屁股一扭躲開了。

    蘇秦難受得背過身去,掉了幾滴眼淚。

    心想:“一個人窮了,母親不把他當兒子,媳婦兒不把他當丈夫,嫂子更不必說了。

    唉!我非争口氣不可!” 打這兒起,蘇秦就把自個兒關在屋裡,天天用功讀書。

    他琢磨着:“秦國不用我,還可以去找六國。

    我拿利害去打動六國的君王,難道他們就沒有一個肯用我的?”他一心想做官發财,就開始研究起兵法來了。

    有時候念書念累了,眼皮粘到一塊兒怎麼也睜不開。

    他氣急了,罵自己沒出息,拿起錐子在大腿上刺了一下(文言叫“刺股”),當時血都流出來了。

    這一下子,精神可來了,接着又念下去。

    據民間傳說,蘇秦讀書有時候太累了,就趴在案頭上打起瞌睡,他想辦法不讓自己打瞌睡,就拿根繩子,一頭吊在房梁上,一頭拴住自己的頭發。

    他犯了困,腦袋一撲到案頭上去,那根繩子就把他揪住。

    這麼腦袋一頓,頭發一揪,就把他揪醒了(文言叫“懸梁”;據記載,蘇秦曾經“刺股”,而“懸梁”是漢朝人的故事)。

    他這麼懸梁刺股,苦苦地熬了一年多工夫,居然也讀熟了姜太公的兵法,記熟了各國的地形、政治情況、軍事力量。

    他還研究了各國諸侯的心理,将來當說客的時候好去迎合他們,說動他們重用他。

     過了些時候,蘇秦覺得自己做官的本事準備得差不多了,就跟他兄弟蘇代、蘇厲商量說:“我的學業已經成功了。

    天下的富貴隻要我一伸手就能拿到。

    要是你們能給我湊點兒盤纏,能讓我周遊列國,等到我出頭了,我一定推薦你們。

    ”他又把姜太公的兵法和中原列國的形勢講給他們聽。

    兩個弟弟給他說服了,不光拿出錢來送他動身,他們自己也研究起蘇秦的那一套學問來了。

     蘇秦到了燕國,見了國君燕文公,對他說:“燕國雖說有兩千裡土地、幾十萬士兵、六百輛兵車、六千多騎兵,可要是跟西邊的趙國、南邊的齊國一比,就顯出力量不夠來了。

    近幾年來,趙國強大了,齊國強大了。

    可是強大的國家老打仗,弱小的燕國反倒太平無事。

    大王您知道這裡頭的緣故嗎?”燕文公說:“不知道。

    ”蘇秦說:“燕國沒受到秦國的侵略,是因為有趙國擋住秦國。

    秦國離燕國遠,就是要來侵犯的話,必須路過趙國。

    因此,秦國決不能越過趙國來打燕國。

    可是趙國要來打燕國,那就太容易了,早上發兵,下午就能到。

    大王不跟近鄰的趙國交好,反倒把土地送給挺遠的秦國,這種做法很不好。

    要是大王用我的計策,先去跟臨近的趙國訂立盟約,然後再去聯絡中原諸侯一同抵抗秦國。

    這樣,燕國才能夠真正安穩。

    ”燕文公很贊成蘇秦的辦法,就怕列國諸侯心不齊。

    蘇秦說他願意先去跟趙國商量。

    燕文公就供給他禮物、路費、車馬和底下人,請他去跟趙國接頭。

     蘇秦到了趙國,趙肅侯聽到燕國有客人來,親自去迎接。

    他對蘇秦說:“貴客光臨,有何指教?”蘇秦說:“如今中原各國,最強盛的就是趙國,秦國最注目的也就是趙國。

    可是秦國不敢發兵來侵犯,還不是因為西南邊有韓國和魏國擋住秦國嗎?可有一樣,韓國和魏國并沒有高山大河可以防守,真要是秦國發大軍去打韓國和魏國的話,這兩國很難抵抗。

    如果韓國、魏國投降了秦國,趙國可就保不住了。

    我仔細研究了列國的地形和政治,中原列國的土地比秦國大五倍,列國的軍隊比秦國多十倍。

    要是趙、韓、魏、燕、齊、楚六國聯合起來一同抵抗西方的秦國,還怕打不過它嗎?為什麼一個一個都斷送自己的土地去奉承秦國呐?六國不聯合起來,單獨地向秦國割地求和,絕不是辦法。

    要知道六國的土地有限,秦國的貪心不足。

    要是大王約會諸侯,結為兄弟,訂立盟約,不論秦國侵犯哪一國,其餘五國一同去幫它。

    這樣,一個孤立的秦國還敢欺負聯合起來的六國嗎?我說咱們不如約會列國諸侯到洹水(又叫安陽河,從山西流到河南;洹huán)來開個大會,商量共同抗秦的大事。

    ”趙肅侯聽了蘇秦合縱抗秦的計策,完全同意。

    他就拜蘇秦為相國,把趙國的相印交給他,又給了他一百輛車馬、一千斤金子、一百雙玉璧、一千匹綢緞,叫他去約會各國諸侯。

     蘇秦當上了趙國的相國,樂得輕飄飄的,好像在雲端裡似的。

    他準備到韓國和魏國去聯絡。

    剛要動身的時候,趙肅侯召他入朝,說有要緊的事商議。

    蘇秦連忙去見趙肅侯。

    趙肅侯對他說:“剛才邊界上來了報告,說秦國進攻魏國,把魏國打敗了,魏王向秦國求和,把河北的十座城割讓給秦國了。

    萬一秦國侵犯過來怎麼辦呐?”蘇秦心裡吓了一跳,他想:要是秦國軍隊到了趙國,趙國一定會像魏國一樣割地求和,他那合縱的計策不就吹了嗎?他做官發财的本錢不就沒了嗎?蘇秦可沒顯出心慌的樣子,他很鎮靜地說:“秦國的軍隊剛打了魏國,已經累了,一時不會打到這兒來的。

    萬一來了,我也有退兵的辦法。

    ”趙肅侯說:“既是這樣,你先别出去。

    要是秦國的兵馬不過來,到那時候你再動身吧。

    ”蘇秦隻好留下,請趙肅侯加緊準備,防禦敵人。

     蘇秦回到相府裡着實擔心。

    末了兒,他想出個法子來:他要利用一個人,叫秦國不來攻打趙國。

    可有一層,那個人也非常機靈,哪兒能乖乖地讓蘇秦利用呐?蘇秦必須使出很巧妙的高招兒來才行啊。

     攻守同盟 蘇秦打算利用的那個人,就是他的同學張儀。

    張儀是魏國人,也跟當初的蘇秦一樣,是個窮困潦倒的政客。

    他求見過魏惠王,魏惠王沒用他。

    他就帶着媳婦兒上楚國去求見楚威王。

    楚威王沒見他。

    末了兒,他投在令尹(楚國的相國叫令尹)昭陽的門下,做了門客。

     有一天,令尹昭陽陪同着客人、家臣們在池子旁邊的亭子裡喝酒。

    客人當中有一個說:“聽說咱們大王把無價之寶&lsquo和氏璧&rsquo賞給了令尹。

    令尹的功勞實在大,這份光榮沒法兒說。

    您可不可以把&lsquo和氏璧&rsquo拿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呐?”昭陽挺得意,就把和氏玉璧交給在場的客人,叫他們挨着個兒傳看。

    凡是瞧見“和氏璧”的人沒有一個不驚奇、不贊歎的。

     正在傳着瞧的時候,突然池子裡“撲棱”一下子,蹦起了一條大魚來,大夥兒都把着窗戶瞧。

    那條大魚又蹦起來,接着又有幾條魚在水皮兒上蹦。

    一會兒工夫,東北角起了一大片烏雲,眼瞧着大雨快來了。

    昭陽怕客人們給雨截住,趕緊就叫散了席。

    誰知道那塊玉璧沒了,也不知道傳到哪個人手裡了。

    大夥兒亂了一陣子,到了兒也沒找着。

    昭陽一肚子的不高興,又不好意思得罪客人,隻得讓大家回去。

     可是他自己的門客得搜一搜。

    昭陽手下的人見張儀這麼窮,就說:“偷和氏璧的不是他就沒有别的人了。

    ”昭陽也起了疑,叫手下的人拿鞭子打他,逼他招認。

    張儀哪兒能招認呐?他把眼睛一閉,咬着牙,讓人打了好幾百下,打得渾身沒有一處好的,眼瞧着活不成了。

    昭陽見他打得這個樣兒,也就算了。

    旁邊也有可憐張儀的,把他送回家去。

    張儀的媳婦兒一見自己的丈夫給人家打得不像樣了,哭着說:“你不聽我的勸,如今給人家欺負到這步田地。

    要是不想去做官,哪兒能給人家打得這樣呐?”張儀哼哼着問她:“你瞧一瞧,我的舌頭還在嗎?”他媳婦兒啐了他一口,說:“瞧你說的,給人家打得這個樣兒,還逗樂呐!舌頭當然還長着。

    ”張儀說:“好!隻要舌頭沒掉,我就不怕,你也可以放心。

    ”他調養了好些日子,回到本國去了。

     張儀在魏國住了半年,聽說蘇秦在趙國當了相國,打算去投奔他,找個出路。

    正在這當兒,有個買賣人,人都管他叫賈舍人,恰巧趕着車馬走到門口站住了。

    張儀出來一問,知道他是從趙國來的,就問他說:“聽說趙國的相國叫蘇秦,真的嗎?”賈舍人說:“先生貴姓?難道您知道我們的相國?”張儀說:“我叫張儀,是蘇相國的朋友,我們還是同學呐。

    ”賈舍人聽了高興起來,說:“哦,失敬,失敬。

    原來是我們相國的自家人!要是您去見相國,相國準會喜歡,說不定會重用您呐。

    我這兒的買賣已經完了,正要回去。

    要是先生瞧得起我,車馬是現成的。

    咱們在道上也好搭個伴兒。

    ”張儀很喜歡,就跟他一塊兒到趙國去了。

     他們到了城外,剛要進城的時候,賈舍人說:“我住在城外,就在這兒跟您告别了。

    離相府不遠的一條街上,有一家客店,靠東有一棵大槐樹,一找就找到。

    先生到了城裡,可以上那兒住幾天去,我得了工夫,一定去拜訪您。

    ”張儀千恩萬謝地說了聲回頭見,獨個兒進城去了。

    第二天,張儀就去求見蘇秦,可是沒有人給他通報。

    一直到了第五天頭上,看門的才給他往裡回報。

    那個人回來說:“今天相國特别忙,他說請先生留個住址,他打發人去請您。

    ”張儀隻好留個住址,回到了客店。

    沒想到一連等了好多天,半點兒消息也沒有。

    張儀不由得生了氣,他跟店裡掌櫃的唠叨了一陣子,就要回家去。

    可是掌櫃的不讓他走,他說:“您不是說相國要打發人來請您嗎?萬一他來找您,您走了,叫我們上哪兒找去?”這真叫張儀左右為難了。

    他向掌櫃的打聽賈舍人家住哪裡,他們都說不知道。

     就這麼又待了幾天,張儀再去求見蘇秦一面,蘇秦叫人傳出話來,說:“明天相見。

    ”到了這時候,張儀的盤纏早花完了,身上穿的也該換季了。

    相國既然約定相見,身上總該穿得像樣一點兒。

    他向掌櫃的借了一套衣裳和鞋帽,第二天,搖搖擺擺地上相府去了。

    他到了那兒,滿想蘇秦會跑出來接他。

    誰知道大門關着,那個看門的叫他從旁邊的小門進去。

    張儀就耐着性子低着頭從旁門進去。

    他到了裡邊,剛往台階上一走,就有人攔着他,說:“相國的公事還沒辦完,客人在底下等一等吧!”張儀隻好站在廊子下等着。

    他往上一瞧,就瞧見有好些個大官正跟蘇秦聊天呐。

    好容易走了一批,誰知道接着又來了一批。

     張儀站得腿都酸了,看了看太陽都過了晌午了。

    正在氣悶的當兒,忽然聽見堂上喊着:“張先生有請!”兩邊對張儀說:“相國叫你呐!”張儀就整了整帽子,撣了撣衣服,向台階走去。

    他想:蘇秦見了他,一定跑下來。

    萬沒想到蘇秦挺神氣地坐在上邊,一動也不動。

    張儀忍氣吞聲地跑上去,向蘇秦作了一個揖(yī)。

    蘇秦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對他說:“好些年不見了,你好哇?”張儀氣哼哼地也不搭理他。

    就有人禀告說:“吃午飯了。

    ”蘇秦對張儀說:“我因為公事忙,累得你等了這半天。

    請你就在這兒用點兒便飯,我還有話跟你說呐。

    ”底下人把張儀帶下去,請他坐在堂下,跟着擺上的隻是一點兒青菜和粗米飯。

    張儀往上一瞧,就見擺在蘇秦面前的全是山珍海味,滿滿地擺了一桌子。

    他想要不吃,可是肚子“咕噜噜”的直叫喚,隻好吃吧。

     吃了飯,待了一會兒,堂上傳話:“張先生有請!”張儀走上去,隻見蘇秦挪了挪屁股,連站也沒站起來。

    張儀實在忍耐不住,往前走了兩步,高聲地說:“季子(蘇秦字季子)!我以為你沒忘了朋友,才老遠地來看你。

    沒想到你沒把我放在眼裡,連同學的情義都沒有!你&hellip&hellip你&hellip&hellip你真太勢利了!”蘇秦微微一笑,對他說:“我道你的才能比我高,總該先出山。

    哪兒知道你竟窮到這步田地。

    倒不是我不肯把你推薦給國君,可是&hellip&hellip可是我怕你三心二意,成不了什麼大事,反倒連累了我。

    ”張儀氣得鼻子眼兒冒煙,他說:“大丈夫要富貴自己幹!難道非叫你推薦不可?”蘇秦冷笑着說:“那你何必來求見我呐?好吧,我看在同學的情分上,幫助你一錠金子,請你自己方便吧!”說着叫底下人遞給張儀十兩金子。

    張儀把金子扔在地下,氣呼呼地跑出去。

    蘇秦光是搖搖頭,也不留他。

     張儀回到客店裡,就見自己的行李全都搬在外邊了。

    他問掌櫃的:“這怎麼啦?”掌櫃的很恭敬地說:“先生見了相國,當上大官兒了,還能住在我們這兒嗎?”張儀搖着腦袋說:“氣死人了!真是豈有此理!”他隻好脫下衣裳,換了鞋帽,交還給掌櫃的。

    掌櫃的問他:“怎麼啦?”張儀簡單地說了說。

    掌櫃的說:“難道不是同學?先生有點兒高攀吧?别管這個,那錠金子您總該拿來呀!這兒的房錢、飯錢還欠着呐。

    ”張儀一聽掌櫃的提起房錢和飯錢,心裡又着急起來了。

     正在這當兒,那個賈舍人可巧來了,見了張儀就說:“我忙了這些天,沒來看您,真對不起。

    不知道您見過相國了沒有?”張儀垂頭喪氣地說:“哼!這種無情無義的賊子,别提啦!”賈舍人一愣,說:“先生為什麼罵他?”張儀氣得說不出話來。

    店裡掌櫃的替他說了一遍,又說:“如今張先生的欠賬還不上,回家又沒有盤纏,我們正替他着急呐。

    ”賈舍人撓了撓頭皮,對張儀說:“當初原是我多嘴,勸先生上這兒來。

    沒想到反倒連累了先生。

    我情願替您還這筆賬,再把您送回去,好不好?”張儀說:“哪兒能這麼辦呐?再說我也沒有臉回去。

    我心裡正打算上秦國去一趟,可是&hellip&hellip”賈舍人連忙說:“啊?先生要到别的地方去,我怕不能奉陪。

    上秦國去,這可太巧了。

    我正要上那邊去瞧個親戚,咱們一塊兒走吧,現成的車馬,又不必另加盤纏,彼此也有個照應。

    ”張儀一聽,好像迷路的人忽然來了個領道的,很感激地說:“天下還真有您這麼俠義心腸的人,真叫那蘇秦害臊死了。

    ”他就跟賈舍人結為知心朋友。

     賈舍人替張儀還了賬,做了兩套衣服,兩個人就坐着車馬往西去了。

    他們到了秦國,賈舍人又拿出好些金錢替張儀在秦國朝廷裡鋪了一條道,引薦他。

    秦惠文王正在後悔失去了蘇秦,一聽說左右推薦張儀,就召他上朝,拜他為客卿。

     張儀在秦國做了客卿,先要報答賈舍人的大恩。

    賈舍人可巧來跟他辭行。

    張儀流着眼淚說:“我在困苦的時候,沒有人瞧得起我。

    隻有您是我的知己,屢次三番地幫助了我,要不,我哪兒有今日。

    咱們有福同享,您怎麼說回去呐?”賈舍人笑着說:“别再糊塗了!打開天窗說亮話,您的知己不是我。

    蘇相國才是您的知己。

    ”張儀摸不着頭腦,說:“這是什麼話?”賈舍人就咬着耳朵對他說:“相國正計劃着叫中原列國聯合起來,就怕秦國去打趙國,破壞他的計策。

    他想借重一個親信的人去執掌秦國的大權。

    他說這樣的人,除了先生沒有第二個。

    他就叫我打扮成一個做買賣的,把先生引到趙國。

    他又怕先生得了一官半職就滿足了,特地用個激将法。

    先生果然火兒了要争口氣。

    他就交給我好些金錢,非要叫秦王重用先生不可。

    我是相國手下的門客,如今已經辦完了事,我得回去報告相國了。

    ”張儀聽了,不由得愣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歎息着說:“唉,我自以為聰明機警,想不到一直蒙在鼓裡還沒覺出來。

    我哪兒比得上季子啊!請您回去替我向他道謝,他在一天,我絕不叫秦王去打趙國。

    ” 就這麼着,兩個能說會道的政客,一個搞合縱,一個搞連橫,他們彼此之間首先形成了攻守同盟。

     合縱抗秦 賈舍人回去向蘇秦報告,蘇秦就去對趙肅侯說:“秦國絕不敢侵犯趙國,我還是去約會各國諸侯吧。

    ”趙肅侯同意了,給了他好些金錢、車馬和底下人,讓他到各國去走一趟。

    蘇秦就向韓、魏、齊、楚等國的國君詳細說明聯合抗秦的好處。

    他們一個一個都給他說服了,大夥兒都願意聽他的話。

     蘇秦得意極了,坐着馬車先回到家鄉洛陽,讓家裡人和鄰居們知道自己做了大官。

    沿途的官員,都出來拜見他。

    他的老母親拄着拐杖站在路旁邊,高興得簡直有點兒不信。

    兩個兄弟和他的媳婦兒低着頭,不敢擡眼睛看他。

    他的嫂子趴在地下直打哆嗦。

    蘇秦歎了口氣說:“唉,我今天才知道什麼是富貴呀!”他叫全家人上了車,一塊兒回家,一面蓋起房來,一面拿出些錢财救濟本族的人。

     蘇秦在家鄉住了幾天,就去了趙國。

    趙肅侯封他為武安君,又打發使者去約會齊、楚、魏、韓、燕五國的國君到趙國的洹水來開大會。

    公元前333年,蘇秦和趙肅侯預先到了洹水,布置一切招待諸侯。

    過了幾天,五國的國君先後到了。

    蘇秦先跟各國的大夫接頭,商量了座位。

    拿地位來說,楚國和燕國是老前輩,韓國、趙國、魏國和姓田的齊國都是新起來的國家。

    可是在戰争的時候,還是拿國家的地盤大小來排次序比較合适。

    要這麼說,楚國最大,齊國第二,魏國第三,趙國第四,燕國第五,韓國最小。

    其中楚、齊、魏已經稱“王”了,趙、燕、韓還稱“侯”,爵位大有差别,怎麼能肩膀并着肩膀結為兄弟呐?大家夥兒都覺得這事不好辦,連稱呼都叫不上來。

    蘇秦有了主意,他建議痛痛快快地六國一概稱王。

    趙王是發起人,也是主人,坐主位,其餘按國家大小依次排列。

    各國君王全都同意了。

     到了正式開會的時候,各國君王按照預先議定的座位坐下。

    蘇秦上了台階,禀告六國的君王說:“在座的六國君王,土地廣大,人口衆多,兵力雄厚。

    難道願意低三下四地去給秦王磕頭,平白無故把自己的土地一塊一塊地割給人家嗎?”六國的君王聽得直點頭。

    蘇秦接着說:“合縱抗秦的計策,我早就跟各位說過了。

    如今大家訂立盟約,結為兄弟,有困難互相幫助。

    ”六國的君王就拜告天地,寫了六份盟約,各國各收藏一份。

     趙王提議說:“蘇秦奔走六國,我們應當封他一個職位,請他專門辦理合縱的事,你們看怎麼樣?”五位君王都贊成,就公推他為“縱約長”,把六國的相印都交給他。

    蘇秦趕緊趴在地上,向他們謝了恩。

    六位君王都歡歡喜喜地回去了。

     六國的君王在洹水訂立盟約,簡直就是向秦國挑戰一樣。

    秦惠文王聽說後,對當時的相國公孫衍說:“六國合而為一,秦國還有什麼發展的希望呐?咱們必得想辦法破壞他們的合縱才好。

    ”公孫衍說:“合縱是趙國開頭的,大王不如先發兵去打趙國,看誰去救就先打誰。

    讓六國諸侯知道秦國的厲害,都怕咱們去打他們,他們的合縱就容易拆散了。

    ” 張儀連忙反對,說:“六國新近訂了盟約,正在興頭上,一下子是拆不散的。

    要是咱們發兵去打趙國,那麼韓、魏、楚、齊、燕一同出兵幫它,咱們該對付哪個好呐?越逼得緊,人家越怕,越害怕就越需要聯合起來共同抵抗。

    還不如用點兒工夫去聯絡他們當中幾個國家,跟這幾個國君親善起來。

    他們必然彼此猜疑。

    裡面起了疑,合縱就可以拆散了。

    比如說,離咱們最近的是魏國,最遠的是燕國。

    從魏國拿來的城多少退還幾座給魏國,魏國一定感激大王,當然會來跟咱們和好。

    另外,如果大王能夠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燕國的太子,咱們跟燕國成了親戚,秦國就不孤立了。

    先把這最近的和最遠的兩國拉過來,以後的事情就會好辦了。

    ” 秦惠文王依了張儀,不向趙國進攻,反倒去拉攏魏國和燕國。

    這兩國,一個得到幾座城,一個得到了秦國的兒媳婦,眼前已經夠便宜了,他們果然跟秦國要好起來了。

    趙王得到了這個消息,就責備縱約長蘇秦說:“你倡導六國合縱,一同抵抗秦國。

    如今還不到一年工夫,魏國和燕國就給秦國拉過去了。

    要是秦國這會兒來打趙國,這兩國還能幫助咱們嗎?合縱還靠得住嗎?”蘇秦覺得這事情不好辦,要是再不想辦法挽救,他自己就下不了台。

    他說:“好吧,我先上燕國去,然後再到魏國,非把這兩國的事辦好不可。

    ”趙王就讓他去了。

     蘇秦到了燕國的時候,燕文公已經死了,燕易王即位,見了蘇秦,就拜他為相國。

    這個相國可不容易當,燕易王是故意叫蘇秦為難。

    原來東南邊的齊國趁着燕國辦喪事,就發兵打過來,奪去了十座城。

    燕易王拜蘇秦為相國,對他說:“當初先君聽了你的話,合縱抗秦,希望六國和好,彼此幫助。

    先君的屍首還沒埋呐,齊國就奪去了我們十座城,洹水的盟約還有什麼用處呐?你是縱約長,總得想個辦法啊。

    ”蘇秦本來是為趙國來責問燕國的,如今倒先得為燕國去責問齊國了。

    他隻好對燕易王說:“我去跟齊國要回那十座城,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