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幾道(1854—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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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866年(清同治五年)冬,福州造船廠尚在經營中,它附屬的海軍學校“求是堂藝局”已開始招選“少年聰穎子弟”。

    當時的智力測驗是國文一篇,由船政大臣沈葆桢親自命題,親自閱卷;題目是“大孝終身慕父母論”。

    投考者當中有一位十四歲的童子嚴宗光。

    他的父親剛死了不久,他的母親正忍着窮苦撫孤守節。

    這個題目恰好觸動他的哀思,他特别言之有物;加以他出自書香人家,曾從宿儒受學,文字的根柢是不比尋常的。

    果然沈葆桢看中了他的卷子,取置第一。

    次年春初,他便離别了寡母,并且離别了他去年丁艱前新娶的小伴侶,來到福州城南一所古老的定光寺&mdash&mdash藝局的臨時校舍,和百多個陌生的少年一同開始學習“旁行書算”。

     但有可以使他寬懷的,校中供他飯食,并且每月給他四兩銀養家。

     藝局後來分兩部,一教造船的,名前學堂;一教駛船的,名後學堂。

    當時造船術首推法國,航術首推英國,故此前學堂授法文,後學堂授英文。

    嚴宗光入的是後學堂,在馬江口。

    校中的課程除英文外,有數學(自算術至微積分)、物理、化學、地質、天文、航術等,都是用英文教的,教員也都是外國人;還有嚴宗光特長的“策論”,還有《孝經》和《聖谕廣訓》&mdash&mdash當時的黨義。

    校中西文的功課定規:“每三個月考試一次&hellip&hellip考列一等者賞銀十元,二等者無賞無罰,三等者記惰一次,兩次連考三等者戒責,三次連考三等者斥出,其三次連考一等者,(于每次賞十元外)&hellip&hellip另賞衣料。

    ”(《船政奏議》)這學堂星期日沒假放,暑期自然也沒有,隻有端午和中秋各放假三日,新年放假若幹日。

     宗光在後學堂讀了五年,以同治十年畢業,名列最優等。

    此後五年,他在軍艦上實習,中間他曾“北逾遼渤,東環日本,南暨馬來、息叨、呂宋”(嚴複《海軍大事記·弁言》)。

    同治十三年日人侵台灣,沈葆桢奉诏赴該地籌防。

    他命宗光随往,測繪背旗、萊蘇澳等海口,月餘畢功。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應用所學,為國宣力。

     福州船廠所雇的洋人陸續約滿歸國,廠中隻能維持現狀,不能發展。

    經過台灣一役之後,沈葆桢越感覺本國海軍人才的需要,于是提議選派大批前、後學堂的畢業生,分赴法國、英國留學。

    因為經費困難,他的計劃遲至光緒三年二月才得實現。

    嚴宗光就是這次被遣派的留學生之一。

    同行的學生中有劉步蟾、林泰曾、方伯謙、薩鎮冰等,都是後來甲午海戰中我方的主要角色。

    護送的辦事員中有《馬氏文通》的作者馬建忠。

     宗光留歐僅兩年零兩三個月。

    關于這時期他的正式學業,我們隻得到這樣的報告:他“先往(英國)抱士穆德(Portsmouth)肄業,随入格林尼次(Greenwich)官學,考課屢列優等,又赴法遊曆,後回該官學考究數理、算學、氣化學及格緻、駕駛、镕煉、槍炮、營壘諸學”。

    (《船政奏議》)他專門學的雖然是海軍駕駛,但不像他的同伴,在留學期中,他始終沒有到軍艦實習過。

    他對于海軍似乎沒有很大的興趣。

    他雖然屢次考過優等,但在功課上并不算得怎樣傑出。

    他在“後學堂”畢業時雖列最優等,但當時校中認最為優秀的學生,沒有他在内。

    據沈葆桢的奏報,“其駕駛心細膽大者則粵童張成、呂瀚為之冠;其精于算法量天尺之學者則閩童劉步蟾、林泰曾、蔣超英為之冠”。

    (《船政奏議》)宗光對海軍興味的平常使他的注意轉而及于西洋的政理和哲學。

     第一個真正賞識嚴宗光的不是沈葆桢,而是郭嵩焘。

    嚴留英時,郭正做出使英國大臣。

    他們不知道怎樣結識的。

    總之,郭引嚴為忘年交,嚴每逢假日便到使館裡和郭談論中西學術、政治的異同。

    這本來是郭特别關心的題目。

    他有一次歸國,想“推求古今事宜,辨其異同得失&hellip&hellip條具其(西洋)所以緻富之實,其發明,其同心,而後中國所以自處處人者可以知其節要。

    謀勒為一書上之總署。

    &hellip&hellip及至京師,折于衆口,噤不得發”。

    (《與李鴻章書》)此時在海外忽遇一個“可與之言”的人,自然高興到了不得。

    他們談論的内容,現在無從得知。

    但我們試将郭所以蒙謗的見解,和嚴後來初次發表的政論比較,便知他們是“英雄所見略同”的,他們都以為西洋之勝過中國的地方,不僅在器械,而并在政教風俗,他們都不贊成“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辦法。

    據雲郭曾寫信給一位達官,說“出使茲邦,惟嚴君能勝其任。

    如某者,不識西文,不知世界大勢,何足以當此?”(嚴璩《嚴先生年譜》,下省《年譜》)郭自身是不得志的人,自然不能給嚴以有效的提拔。

    嚴歸國後和郭不斷的有書劄往還。

    可惜郭給嚴氏的信,在庚子亂時都丢掉了。

    後來郭死(光緒十九年癸巳),嚴挽道:“平生蒙國士之知,而今鶴翅氋氃,激賞深慚羊叔子;惟公負獨醒之累,在昔蛾眉謠诼,離憂豈獨屈靈君。

    ” (二) 光緒五年,宗光被母校召回,充任教習。

    這時李鴻章任直隸總督,方經營北洋海軍,他似乎已聽到宗光的聲名,次年設立北洋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