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 遲遲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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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預備膠州路的校舍租地到期,為新校舍之用,亦一緻通過。

    匆匆在梵王渡地方,得地六畝,上有難民搭棚,收用尚須費手續。

    當讨論地點時,該地附近有教會女校,校地四十餘畝,恐相形見绌。

    終以此時大家要脫手金圓券,争購房地,得之非易,這不計較。

     朋友中仲完甚孤單,伯樵已于數月前去世,她一個人住在公寓,患高血壓症。

    與人商量,無人敢為她出主意。

    她颠倒幾日,一日告我決定兌換,因藏得無人知,她死将如何?藏得有人知,時時防告密。

     一日,一個穿灰色中山裝的人到我家裡,我家男傭人近來兼做牧場收賬送貨等事,此日正巧不在家,是我自己開的門。

    其人自稱經濟警察,看去是一年輕職員,手提公事包,我請他進入客廳。

    他問莫幹牧場主人,我知道了來意,答曰:“我便是。

    ”他對我打量一下,我知他懷疑我不像個牧場老闆,遂約略解說莫幹農村工作,我是這工作的代表人,牧場是所經營而不屬所有。

    他坐着聽,看我客廳裡挂的字畫。

    我客廳裡有一副很引注目的大字對聯,是民十五冬在廬山,譚組庵(延闿)先生書贈膺白的集蘇詩:“身行萬裡半天下,眼高四海空無人。

    ”這副聯語,當年我以之諷刺膺白說:譚先生眼裡看你是怎樣一個人,此時是很少劫餘紀念品之一。

    此人聽我說話,看看環境,始開公事包取出一紙,看了反放着,告我:“有人告密莫幹牧場違法漲價。

    ”我答言:“管賬的人是盡義務,現不在家,我以情理言絕無此事。

    在未有限價前,同業會商漲價,莫幹牧場體諒飲戶亦受币值跌落之虧,隻有追随,從不提先,豈有在禁令之下,反甘違法漲價之理?”我看此人可以講理,遂打電話給大綱,說話都讓他聽見,取出賬簿發票價目單給他看,始滿意,僅囑叫莫幹牧場場長次日攜書面說明到所指定的地點。

    我們一一照做。

    這事幸我當面應付,事情簡單了卻。

     卅七年(一九四八)的冬,我親友中膽小而能走的人都一一離滬。

    這次與抗戰不同;抗戰時,少年人要走,這次少年人不要走。

    仲完邀我同到香港,我托她帶出一箱文件。

    殷柱甫嫂往台灣時,告訴我,她雖住兒子家,總可分我一席地。

    我已先托她家三小姐珊姑帶出一包照片,到美交與熙治。

     自卅七年(一九四八)九月至卅八年(一九四九)五月,我在上海,在這段期間,我仍一心做庾村的事,教南屏的書。

    熙治不放心我,我差不多隔一二天給她一封信,有時幾封信合在一個信封發;熙文曾來邀我同到台灣。

    兩次大難,我已經把生命看得輕如鴻毛,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得盡一分力是一分,謝卻了她們好意。

     以下摘錄給熙治的信,皆當時瑣瑣實況: 治兒:此次改革币制,經當局極力限制物價上漲,連日檢查甚嚴,經濟警察出入商店,倘通貨可以穩定,則亦如天之福。

    從前每至月底,牛奶要改價,你寫信通知飲戶之煩,如不再有,豈不一快?(卅七、九、十二) 你動身次日起,七十天經濟風波,令人恐慌窒息。

    我買了些可笑東西(衛生設備)。

    照條例存有美金在國家銀行,此款可供家人在外讀書或治病用。

    每次申請不得超過存額二分之一。

    我有三千八百元在交通銀行。

    你可請小寶的醫生和醫院出證書來,以便申請。

    庾村蠶種一起賣出,起初大家高興,大綱去信解說“存貨不存錢”之意,明白已來不及,幸十分之四以米計。

    山上五一五号屋賣掉,立刻估價添造蠶室,材料雖已辦好,工價算米,庾村今年一點米都未存儲。

    牛奶日産七百磅,送出四百六十磅左右,定戶不絕。

    自限價開放後,百物一日數加價,牛奶亦已漲四倍。

    最近情形甚壞,幾天買不着葷菜,長蛇陣軋購,似抗戰時情況。

    商店玻璃櫥“一掃光”光景,你不能想象。

    大家搶購不必要物品,多半浪費,但比留着紙币好些。

    牛奶定戶雖多,怕冬天飼料成問題,不敢盡量承應。

    載了兩船牛糞回庾,使土地稍獲益。

    生産工作在此時局,固困難而危險,但比坐吃總好。

    (卅七、十、廿三) 我不想走,以前曾自負有志,豈垂老之年反放不下溫暖?鄉間種種,年來困難重重,但已規模粗具。

    蠶牧二場,若作私人營業,業已衣食有賴,為合作社則不過一小小站台,假以三年,或可略見分曉。

    若環境自然叫我解脫,則系一種釋放,今猶有努力餘地,将照舊進行。

    (卅七、十一、十六) 自昨日起,盛傳徐州捷報,形勢穩定,人心稍安。

    此次最先起慌者系政府有關的人,南行木箱往往以百計;其他的人雖有錢,無此便利,老百姓愁目前柴米猶恐不及。

    去國是何等傷心事!況力不能久持,我不想動,并非矯情。

    (卅七、十一、十八) 時局日難,好姨與舅母先後來滬,舅家大約赴穗,我或與好姨同赴台。

    大姊前日來看我,謂時機緊急,叫我與她同行,她說我若能到你處,她亦贊成,否則去台。

    她去過一次,房子現成,通信處台大理學院大姊夫轉。

    她來我甚快慰,曉敏明年可得學位,曉芳要學醫,惟曉梅身體仍不大好。

    (卅七、十二、一) 我本拟十日與黃姨同赴港,船票未買着。

    行李一整再整,初拟值錢的都帶走,繼思所值幾何而累贅若此,不如分送,故除文件外,隻理自己衣服。

    我不去台,因不想住招待所,彼地房價已被擡得甚高,便宜之居不易得。

    到港亦不過安排文件,留一與你通信處,借黃姨一榻之地,可歸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