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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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過來就揣到懷裡,那可是剛出爐的東西啊!他們居然一下子就貼到了肉上! &ldquo很多法國人就這麼凍死了,他們不習慣這樣冷的天氣。

     &ldquo我們菜園裡有間浴室,那裡面住着兩個法國人,一個軍官和一個勤務兵,勤務兵叫米朗。

     &ldquo軍官奇瘦無比,皮包着骨頭,穿一件隻到他膝蓋的女外套。

    他為人很和氣,可嗜灑如命。

     &ldquo我母親偷着釀造啤灑賣,他總是買了去大喝一通,喝完了就唱歌。

     &ldquo他學了點俄國話,經常說:&lsquo啊,你們這兒不是白的,是黑的、兇惡的!&rsquo他這種話我們可以聽懂。

     &ldquo是啊,咱們這塊地方不可伏爾加河下遊,那裡暖和多了,過了裡海,一年四季不見雪。

     &ldquo《福音》《使徒行傳》都沒有提到過雪和冬天,耶稣就住在那兒&hellip&hellip&ldquo好了,讀完詩,咱們就讀《福音》書!&rdquo 他不吭聲了,像是睡着了,斜着眼瞪着窗外,更顯得他瘦小了。

     &ldquo講啊!&rdquo我小心地說。

     &ldquo啊,好!&rdquo他一抖,接着說: 法國人!他們也是人啊,不比我們缺少什麼。

    他們喊我母親為&lsquo馬達姆&rsquo,馬達姆的意思就是&lsquo太太&rsquo,啊,太太,太太,可我們這位太太能一次扛上5普特面粉。

     她那渾身使不完的勁兒簡直有點可拍,我20歲的時候,她不能揪住我的頭發毫不費力地搖晃幾下。

     &ldquo勤務兵米郎特别喜歡馬,他經常去各戶的院子裡,打着手勢要給人家洗馬! &ldquo開始大家還怕他的什麼壞主意,可後來老百性們都主動去找他:米郎,洗馬! &ldquo這時候,他就會一笑,低着頭跟着走了。

     &ldquo他是個紅頭發、大鼻子的家夥,嘴唇特别厚。

    管馬是他的拿手好戲,給馬治病也是一絕。

     &ldquo後來,他在尼日尼做了個馬醫,不久他瘋了,被人活活打死。

     &ldquo第二年春天,那個軍官也病了,在春神尼古拉紀念日那天,他心事重重地在窗前坐着,把頭伸到了外面,死了。

     &ldquo我偷偷地哭了一場,因為他對我很好。

    他常常揪着我的耳央親切地說些我聽不懂的法國話。

     &ldquo人和人的親近,不是錢能買到的。

    我想跟他學法國話,可線母親不讓。

    她把我領到神父那兒,神父找人打了我一頓,還控告了那個軍官。

     &ldquo唉,寶貝兒,那會兒的日子太難了,你有趕上,别人代你受了那份兒罪&hellip&hellip&rdquo 天完全黑了下來。

     姥爺在黑暗中好像突然變大了,眼睛放着貓似的亮光,語氣激烈而狂熱,說話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他講到自己的事兒時就這樣,一反他平時那股小心翼翼、苦有所思的狀态。

     我非常不喜歡他這個不故意記住,可卻抹也抹不去地印在了我的記憶裡。

     他一味地回憶過去,腦子裡沒有童話,也沒有故事,隻有過去的事情,他不喜歡别人問他、提問題,可我偏要問問他: &ldquo啊,那你說誰好,法國人還是俄國人?&rdquo &ldquo那誰知道啊?我又沒有看見過法國人在自己家裡是怎麼生活的!&rdquo &ldquo那,俄國人好嗎?&rdquo &ldquo有好的,也不壞的。

    &rdquo &ldquo可能奴隸時代的人不好點兒,那時候人們都讓繩子捆着。

     &ldquo現在可好,自由了,可卻窮得連面包和鹽也沒有了。

     &ldquo老爺們自然不太慈善,可他們都很精明,當然也有傻蛋,腦袋跟口袋似有,随便你往裡邊裝點什麼,他都兜着走。

    &rdquo &ldquo俄國人有勁兒嗎?&rdquo &ldquo有很多大力士,可隻有力氣沒用,還要敏捷,因為你力氣再大也大不過馬去!&rdquo &ldquo法國人為什麼我們進攻?&rdquo &ldquo那可是皇帝們的事兒,我們可不知道。

    &rdquo &ldquo拿破侖是幹什麼的?&rdquo 他是個有野心的人,要征服全世界,然後要讓所有的人過上一樣的日子,沒有老爺也沒有下人,沒有等級,大家都平等,隻是名字不同而已。

     &ldquo當然信仰也隻有一個。

    這可就是胡鬧了!就說這海裡的東西吧,也隻有龍蝦長得一樣,沒法區别,魚可就有各式各樣的了:鳟魚和鲶魚合不來,鲟魚和青魚也不能作朋友。

     &ldquo我們俄國也出過拿破侖派,什麼拉辛·斯傑潘、提摩菲耶夫,什麼布加奇、葉米裡揚、伊凡諾夫&hellip&hellip&rdquo 他默默地注視着我,眼睛睜得圓圓的,似乎是第一次見到我。

     這有點讓人不高興。

     他從來沒有和我談起過我的父親和母親。

     我們談話的時候,姥姥常常走進來。

     她坐在角落裡,許久許久也不吭一聲,好像她不在似的。

     可是她會突然柔和地插上一句: &ldquo老爺子,你記不記得了,咱們到木羅姆朝山去,多好啊? 那是哪一年來着?&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