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我的名字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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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聽姨父的談話,以此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過了很久,當我的姨父準備向我展示他書本中的另一幅圖畫時,我偷偷打開散發着鵑花香的紙片,卻發現上面沒寫任何東西。

    我不相信它是一張空白紙,因而茫然地把紙片翻來覆去地看。

     “一窗戶,”我的姨父說,“使用透視技巧,就像從一扇窗戶裡看世界一樣。

    那是張什麼紙?” “沒什麼,姨父大人”我說,但之後我卻長時間地聞了聞它。

     用完午餐後,由于不想使用我姨父的尿壺,我告退到院子裡的戶外茅房。

    外頭冰冷冰冷的。

    我盡快解決了我的問題,以免屁股凍僵,出來看見謝夫蓋像劫道似地,悄悄地出現在了我面前。

    他手裡拿着外公的尿壺,滿滿的還冒着熱氣。

    他在我之後走進廁所,倒空尿壺。

    他走出來,漂亮的眼睛直盯着我,鼓起了胖乎乎的腮幫子手裡仍拿着空尿壺。

     “你有沒有看過死貓?”他問。

    他的鼻子跟他母親的一模一樣。

    她正在看我們嗎?我環顧四周。

    二那扇夢幻般的窗戶,百葉窗是關着的,就是在那兒,多年後我第一次見到了謝庫瑞。

     “沒有。

    ” “要不要我帶你去吊死鬼猶太人的屋子看死貓?” 他沒等我回答便徑自走上街道,我跟上他。

    我們沿着上凍了的泥濘路走了四五十步,來到一個荒蕪的花園。

    這裡散發着潮濕和腐爛樹葉的氣味,還有一絲淡淡的黴味。

    孩子像是熟知周遭環境似的,充滿信地踩着堅定、平穩的步伐往前走。

    我們的前方,隐藏在濃密的無花果和杏樹之後,是一棟黃色的屋子。

    他走進了房子的大門。

     屋裡空無一物,不過幹燥而溫暖,仿佛有人住在這裡。

     “這是誰的房子?”我問。

     “猶太的。

    丈夫死了以後,他的妻子和小孩搬到幹果市場旁邊的猶太人居住區去了。

    他們在請布販艾斯特把房子賣掉。

    ”他走進房間一個角落,又走回來。

    “貓不見了,沒了。

    ”他說。

     “一隻死貓會跑哪裡去?” “我外公說死人也四處遊蕩。

    ” “但不是死人自己,”我說,“是他們的靈魂四處遊蕩。

    ” “你怎麼知道?”他說。

    他緊抱着懷裡的尿壺,一臉的嚴肅認真。

     “我就是知道。

    你常常跑到這裡來嗎?” “我母親和艾斯特會來。

    都說幽靈半夜裡會來這兒,可是我不怕這個地方。

    你有沒有殺過人?” “有。

    ” “幾個?” “不多,兩個。

    ” “用劍嗎?” “用劍。

    ” “他們的靈魂四處遊蕩嗎?” “我不知道。

    依照書裡寫的,他們必定也四處遊蕩。

    ” “哈桑叔叔有一把紅色的劍。

    它很銳利,你隻要碰它一下就會被割傷。

    他還有一把匕首,刀柄上鑲有紅寶石。

    是你殺了我父親嗎?” 我晃了晃頭,不代表“是”,也不代表“不是”。

    “你怎麼知道你父親了?” “我母親昨天這麼說的。

    她說他不會回來了,她在夢裡看見的。

    ” 我們一直都在為我們自己可悲的利益,為了我們心中熊熊燃燒的欲,為了那令我們心碎的愛情而做着一些我們不願意做的事情,如果有機會,我們也總是想能為了一個更崇高的目的來做這些事情。

    我也就是在那一刻,再次決定要成為這些孤兒的父親。

    因此,返回屋内後,我也就更專注地傾聽他們外公,聽他描述那本将由我負責完成其文字及插圖的書。

     就讓我從姨父展示給我看的插圖說起,舉馬為例。

    這一頁沒有半個人物,馬的周圍也空無一物。

    雖然如此,我也不能說這僅僅隻是一匹馬的圖畫。

    沒錯,那兒有一匹馬,但很明顯地,騎師已經走到了一邊,或者天曉得,也許他就會從以加茲溫風格成的樹叢後走出來。

    從馬匹身上帶有貴族符号和紋飾的鞍具上,你一眼就能看明白這一點。

    也許,一位挎劍的人就要從馬的身旁出現了。

     這匹馬顯然是姨父委一位他暗中召集的畫坊繪畫大師所畫。

    深夜來這裡的這位畫家,當他畫馬的時候,隻能假設它是某個故事的内容,把如同模闆一樣銘刻在他心裡的馬畫到紙上。

    類似的馬,他在愛情和戰争場景中見過千萬次,而當他開始畫的時候,我的姨父,受到威尼斯大師們的繪畫技巧的啟發,很可能指示了畫家應該如何作畫,譬如說,或許會告訴他:“别畫騎士,在那裡畫一棵樹,不過把它畫在背景中,比例小一點。

    ” 這位夜晚來訪的畫家,與我的姨父一同坐在畫桌前,映着燭光認真地畫出一張奇特、超常規的圖畫,完全不同于他所記憶中熟悉的任何一個場景。

    當然了,我的姨父支付他豐厚的報酬。

    坦白地說,這種特别的繪畫方法也有其迷人之處。

    然而過了一陣子,這位畫家也和我的父一樣,再也搞不清楚這幅畫究竟是要裝飾或補足哪一個故事。

    因此,我的姨父期望我做的,便是仔細端詳這些半威斯、半波斯風格的插畫,然後在它們毗鄰的書頁中寫上與之相配的故事。

    要想得到謝庫瑞,我就一定得寫這些故事。

    隻不過,我腦中想到的卻全是說書人在咖啡館裡所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