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人們都叫我“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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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一隻紅色坐墊上,坐墊上的餘熱讓我想起有着誘人大腿的美麗妻子不久前才坐過這裡。

    我用蘆稈筆畫出蘇丹陛下面前那些可憐囚犯的悲傷時,聰慧的妻子就握着我的另一支蘆稈筆。

     我所畫的雙頁畫中的場景,内容描述一群因還不起債而被判囚禁的債務人,以及他們的家人,在蘇丹陛下的恩澤下獲得了解救。

    我把蘇丹安排在一條地毯的邊上,地毯上堆滿了一袋袋的銀币,就如同我在慶典中所見到的一樣。

    蘇丹身後,我畫出了财務大臣,他手裡拿着債務賬本,大聲宣讀。

    被判罪的囚犯們脖子上戴着鐵制枷鎖,彼此鍊在一起,在我的筆下,他們皺着眉、拉長着臉甚至淚眼汪汪,透露出悲慘和痛苦。

    在蘇丹即将頒布赦免這些囚犯并給他們分發仁慈禮物時,烏德琴手和塔布爾琴手,為滿臉欣喜地念着禱告、為吟唱着詩歌的人們彈起了伴奏,我用紅色調畫出了這些琴手,給了他們一張張漂亮的臉孔。

    為了強調欠債的痛苦及羞恥,雖然我最初并沒有這麼打算,但在最後一位痛苦囚犯的身旁,我畫上了他那一身紫色長衫、憂傷而變難看了的妻子,以及他那身披紅色鬥篷、哀傷而美麗的長發女兒。

    黑皺着眉頭研究,為了讓他明白繪畫如何等同于生命之愛,我準備向他解釋,為什麼這一排排拴着鐵鍊的債務人要橫跨兩頁;我準備告訴他圖畫中的紅色有着什麼樣的暗喻;我準備講述前輩大師們從來不曾做過的事情;我準備闡釋畫中某些我和妻子時常邊觀賞邊笑着讨論的小細節,例如我為何情有獨鐘地為蹲在角落的那隻狗塗上與蘇丹的阿特拉絲綢衫一模一樣的顔色。

    但他問了我一個相當粗魯無禮的問題。

     他問我是否知道不幸的高雅先生可能在哪裡? 什麼&ldquo不幸&rdquo!我沒有說那是個卑劣的抄襲者,一個缺乏靈感、隻為金錢鍍金的笨蛋。

    &ldquo不,&rdquo我說,&ldquo我不知道。

    &rdquo 他問我有沒有想過,可能是艾爾祖魯姆傳道士身邊那些激進、暴力的追随者,傷害了高雅先生? 我克制住了自己,沒有回答說他根本就是他們那一夥的。

    &ldquo沒,&rdquo我說,&ldquo為什麼?&rdquo 今日的伊斯坦布爾彌漫着貧窮、瘟疫,世風日下、道德淪喪,我們之所以沉淪于此,完全是因為遠離了我們先知那個時代的伊斯蘭教義,轉而接受新穎的邪惡習俗,并任由歐洲法蘭克人的思想在我們之中蔓延。

    艾爾祖魯姆的傳道士也是這麼說的,然而他的敵人卻試圖說服蘇丹不要信以為真,宣稱艾爾祖魯姆人的信徒們攻擊了苦行僧修道院,因為那裡有音樂的演奏,同時他們破壞了聖人的墳墓。

    他們知道我并不像他們一樣仇視崇高的艾爾祖魯姆人,于是想要客氣地問我:&ldquo高雅先生是不是你殺的?&rdquo 突然間,我恍然大悟,原來這些謠言早已在細密畫家們之間流傳開了。

    那群沒靈感、沒才華的廢物,洋洋得意地散布說我隻不過是一個卑鄙的殺人兇手。

    這個蠢蛋黑竟然把這群妒忌的細密畫家們的诽謗當真,單單這一點,就教我忍不住想拿起墨水瓶砸入這位切爾卡西亞人的腦袋。

     黑仔細觀察着我的工作室,記下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他專注地看着我剪紙的長剪刀、裝滿黃色顔料的陶碗、一碗碗的顔料、我一邊工作一邊啃食的蘋果、安放在後面爐子邊緣的咖啡壺、我的咖啡杯、坐墊、從半掩的窗戶透入的光線、我用來檢查頁面構圖的鏡子、我的襯衫,以及剛才聽到敲門聲而匆忙退出房間時我妻子掉落在一旁的紅腰帶,這條紅腰帶像某種罪行般落在了一邊。

     盡管對他隐瞞了腦中的想法,我卻把我所畫的圖畫及居住的房間,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了他那無禮而挑釁的目光下。

    我知道我身上的這種驕傲會令你們所有的人都感到震驚,但賺錢最多的是我,因此,最優秀的細密畫家也是我!因為,真主一定希望彩繪成為一種喜慶,那就讓那些懂得欣賞的人看到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種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