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變寬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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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倫斯需要幫助。

    她的父親特别需要幫助。

    她的老朋友在這時前來雪中送炭,這份情誼顯得特别珍貴。

    死神站在他的枕邊。

    過去的他如今隻剩下一個影子。

    他心神破碎,軀體病危,疲乏的頭躺在床上他女兒的手上(這是為他準備的),從此再也沒有擡起來過。

     她經常跟他在一起。

    他通常是認識她的;但在神志昏迷的時候,他常常弄不清他跟她講話時的周圍環境,而跟别的情況混淆起來。

    因此他有時跟她談話的口氣就仿佛他的兒子剛去世不久;他會跟她說,他曾看到她在小床邊侍候——雖然他過去一句話也沒有談過這一點,但這個情況他是看到過的——;然後他會把臉掩藏在枕頭裡,抽泣起來,并伸出他消瘦的手。

    有時他會問她,“弗洛倫斯在哪裡?”“我在這裡,爸爸,我在這裡。

    ”“我不認識她!”他會這樣喊道。

    “我們分離得這麼久,我不認識她了!”那時他的眼睛就一動不動地瞪着,恐怖就會籠罩在他身上,直到她能安慰他,使他慌亂的心平靜下來為止;這時候她忍着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而在别的時候她卻費很大勁才能使這些眼淚不流。

     有時他好幾個小時說着夢話,說到他過去經營商業的一些情景;弗洛倫斯聽他說的時候許多地方都聽不明白。

    他會重複那個孩子的問題,“錢是什麼?”然後沉思着,考慮着,并多少相互連貫地自己跟自己議論着,以求得一個最好的答複,仿佛在這時之前,這個問題從來不曾向他提出來過似的。

    他會兩萬次沉思默想地、繼續不斷地重複他過去公司的名稱,每說到一次都會把頭轉向枕頭。

    他會計算他孩子的數目——一——二——停住,然後回去,用同樣的方式重新開始。

     但這是當他的精神處于最錯亂時的情形。

    在他生病的其他時候,也是比較經常的時候,他常常想到弗洛倫斯。

    他最時常會做的是這樣一些事情:他會想起最近記憶起來的那個夜間,那個她曾經走到樓下他的房間裡的那個夜間,他會想象他的心裡非常痛苦,而且他還跑出去追她,并上樓去找她。

    然後他把那個時候跟後來看到許多腳印的日子混淆起來了;他對腳印的數量感到吃驚,當他跟在她後面的時候,他會開始數它們。

    突然,在其他腳印中間,出現了一隻帶血的腳印,一直向前走着。

    然後,他開始看到在隔一定時間就看到的敞開着的門;往門裡看,他可以在鏡子中看見形容枯槁的人的可怕的映像,這人把什麼東西掩藏在胸中。

    在許多腳印和帶血的腳印中間,這裡那裡一直都有弗洛倫斯的腳印;她依舊在前面走。

    他依舊懷着一顆煩亂不甯的心,在後面跟随着,數着,一直向前走,一直往更高的地方爬,一直爬到一座宏偉的塔的尖頂上,那是需要好多年才能攀登上的。

     有一天他問,好久以前跟他講話的是不是蘇珊。

     弗洛倫斯回答道,“是的,親愛的爸爸,”然後問他,他是不是想見她? 他說,“很想見”。

    于是蘇珊全身不是沒有哆嗦地走到他的床邊。

     這對他似乎是極大的安慰。

    他懇求她别走;他已原諒了她過去所說過的話,要她留下來;他說,現在弗洛倫斯跟他和過去已完全不同了,他們很幸福。

    讓她來看看這!他把那個溫柔的頭拉到他的枕頭上,讓它躺在他的旁邊。

     他好幾天、好幾個星期一直處于這樣的狀态。

    終于有一天他開始平靜下來了,他——一個虛弱無力的、隻有幾分像人的人——躺在床上,說話的很低,隻有挨近他的嘴唇才能聽得到。

    現在,他躺在那裡,通過打開的窗子,向外看到夏日的天空和樹木,傍晚還看到日落,心中感到一種說不清的愉快。

    他注視着雲彩與樹葉的陰影,似乎對陰影産生了同情。

    他有這種感情是很自然的。

    對他來說,生活與世界僅僅是陰影而已。

     他開始為弗洛倫斯的疲累感到不安,常常不顧自己體弱,低聲在她耳旁說,“我親愛的,到新鮮空氣中去散散步吧。

    到你的好丈夫那裡去吧!”有一次,當沃爾特在他房間裡的時候,他招呼他走近一些,并彎下身子,然後他緊握着他的手,低聲對他說,他知道,當他死去的時候,他可以把女兒信托給他。

     有一個傍晚,快要日落的時候,弗洛倫斯和沃爾特一起坐在他的房間中(因為他喜歡看到他們);弗洛倫斯手中抱着孩子,開始向這小家夥唱歌;她唱的正是她過去時常向他死去的兒子唱的歌。

    他當時聽到這歌聲無法忍受,因此舉起顫抖的手,懇求她停止唱;可是第二天他又請她唱它,而且從這時起他經常在傍晚提出這個請求;她也就唱了。

    他轉過臉聽着。

     有一次弗洛倫斯坐在他房間中的窗口,在她與她過去的侍女(她仍然是她忠實的伴侶)之間放着一個針線籃子。

    他打瞌睡了。

    這是個美麗的傍晚,要再過兩個小時天才昏黑。

    寂靜無聲的氣氛使弗洛倫斯浮想聯翩地陷入了沉思。

    她在片刻之間忘記了一切,但卻回憶着這位躺在床上、已經大大改變了的人把她介紹給她美麗的媽媽時的情景;當胳膊肘支托在椅背上的沃爾特碰了她一下的時候,她才驚醒過來。

     “我親愛的,”沃爾特說道,“樓下有人想跟你談話。

    ” 她覺得沃爾特的神情嚴肅,就問他,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有,沒有,我親愛的!”沃爾特說道,“我本人已看到那位先生,并且跟他談了話。

    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你是不是跟我來?” 弗洛倫斯把她的胳膊伸進他的胳膊裡,并把父親交給那位黑眼睛的圖茨夫人(她坐在那裡幹着針線活,那份麻利、靈巧勁兒隻有黑眼睛的女人才能有),然後陪着她的丈夫到樓下去。

    在跟花園相通的一間舒适的小客廳裡,有一位先生在那裡坐着;當她走進去的時候,他站起來,想向前迎接她,但由于他兩隻腿的特殊情形,他拐了一個彎,隻在桌邊就停住了。

     這時弗洛倫斯記起這是菲尼克斯表哥;起初由于樹葉陰影的緣故,她沒有把他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