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在一段時間消逝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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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樂部裡年輕的成員們都猜測他曾在他的朋友董貝的公司裡投了資,如今遭受了損失;可是那些對喬了解較多的、年紀較老的軍人和閱世較深的老滑頭們卻不相信這一點。

    倒黴的本地人沒有提出過任何意見,但卻吃盡了可怕的苦頭;不僅在精神方面,每天每個鐘頭都要受到少校連珠炮似的責罵,而且在身體方面,他也一直處于緊張狀态,不是被打痛,就是被撞傷。

    在董貝父子公司破産以後整整六個星期中,脫靴器和刷子不時像雨點似地落在這位可憐的外國人的身上。

     奇克夫人對這場可怕的翻天覆地的變化有三個想法。

    首先是,她不能理解這件事。

    第二是,她的哥哥沒有作出應有的努力。

    第三是,在舉行第一次晚會的那一天,如果她被邀請參加宴會的話,那麼就決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一點她當時就這樣說過。

     不論是誰,對這場災難所發表的意見,都不能阻止它,減輕它或使它加重。

    人們得知,公司本應當在最有利的情況下結束營業的,但董貝先生卻自願放棄他的一切财産,而不請求任何人施予恩惠。

    人們得知,恢複公司業務的問題根本談不上了,因為任何以互相讓步為目的的友好協商他都不願意聽取;他過去作為商業界受尊敬的一個人,曾經擔任過一些負責的和榮譽的職務,現在他把所有這些職務全都辭退了;據有些人說,他快要死了;據另一些人說,他憂傷得要發瘋;據所有的人說,他是個心灰意冷的人。

     公司的職員們舉行了一個小小的表示哀傷的宴會,宴會上由于有滑稽逗趣的歌唱,所以氣氛活躍,進行得很好。

    在這之後,大家就分道揚镳,各奔四方了。

    有些人到國外工作;有些人在國内其他公司中任職;有些人突然記起了他們有深厚感情的鄉下親戚,就動身去看望他們;有些人則在報紙上刊登求職廣告。

    在原先的職工中,隻有珀奇先生一個人還留下來,坐在托架上看着會計們,或從托架上跳下來,去巴結那位能幫他到火災保險公司謀求職務的會計長。

    辦公室很快就變得肮髒起來,無人照管。

    如果這時候董貝先生來到這裡的話,那麼在院子角落裡出售拖鞋和狗頸圈的主要商人心裡就會琢磨,現在再像過去那樣把食指舉到帽檐行禮是否合适了;搬運員把手藏在白圍裙下面,發表了規勸人們不要有野心的講話;在他看來,英文中野心(ambition)與毀滅(perdicBtion)這兩個詞是押韻的,這不是沒有道理。

     莫芬先生這位眼睛淡褐色、頭發與連鬓胡子稍稍有些斑白的單身漢,也許是公司核心圈的人物中,唯一為降臨的災難由衷地、深切地感到悲痛的人(公司的老闆當然除外)。

    在許多年中,他以應有的恭敬與尊重對待董貝先生,但是他從來不曾掩飾過自己的本性,從來不曾卑鄙地向他谄媚過,或者為了達到個人的目的而縱容過他的欲望。

    所以他沒有因為過去自卑自賤而現在來尋求報複;沒有像長久被繃緊的彈簧那樣,在放松之後迅速地彈回去一下。

    他起早貪黑地工作,來查明公司業務中各種複雜或困難的帳目;他總是到場解釋需要解釋的情況;有時他深夜還坐在以前的房間中研究問題,他把問題研究清楚了就可以不必再向董貝先生本人查問,要求他來作出痛苦的說明;然後他回到伊斯林頓的家中,在睡覺前拿出大提琴,拉出極為憂郁、凄涼的曲調,來使心情平靜下來。

     有一天晚上,他正在用這音調優美、傾訴哀愁的樂器來安慰自己;因為白天發生的事情使他感到十分沮喪,所以他拉出極為深沉的聲調來消除憂傷,這時候房東太太前來通報說,有一位女士來到。

    (房東太太很幸運是個聾子,她對這些音樂演奏除了覺得像有什麼東西在骨頭裡隆隆作響之外,沒有什麼别的感覺。

    ) “她穿着喪服,”她說道。

     大提琴立刻停止發聲,演奏的人極為親切、極為小心地把它擱在沙發上,一邊做了個手勢,請那位女士進來。

    他立即跟着走出房間,在樓梯上遇到哈裡特-卡克。

     “您一個人!”他說道,“約翰今天早上到這裡來過!出了什麼事了,我親愛的?可是不,”他補充說道,“您的臉容說明了完全不同的情況。

    ” “這麼說,我擔心,您在我臉上看到的是自私感情的流露了,”她回答道。

     “這是令人很愉快的感情,”他說道,“如果是自私的感情的話,那麼也是值得在您身上看到的一樁新奇事兒。

    但是我不相信這一點。

    ” 這時候他已給她搬過去一張椅子,并在對面坐了下來;大提琴舒适地躺在他們中間的沙發上。

     “您不要因為我單獨來或約翰沒有告訴您我要來而感到驚奇,”哈裡特說道,“當我把我到這裡來的原因告訴您以後,您就會相信我的。

    我現在就告訴您好嗎?” “再好不過了。

    ” “您不忙嗎?” 他指指躺在沙發上的大提琴,說道,“我整天都工作。

    證人就在這裡。

    我向它傾吐了我的一切煩惱。

    我真但願除了我個人的憂慮外,我沒有别的憂慮可以向它傾吐了。

    ” “公司是不是倒閉了?”哈裡特認真地問道。

     “完全倒閉了。

    ” “永遠不能再恢複了嗎?” “永遠不能了。

    ” 當她的嘴唇把這幾個字不出聲地重複說了一遍的時候,她臉上明朗的表情并沒有籠罩上陰影。

    他似乎無意識地帶幾分驚奇地注意到這一點,然後重新說道: “永遠不能了。

    您記得我以前跟您說過的話嗎?長期來,一直不可能說服他,不可能跟他講理,有時甚至不可能接近他。

    最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公司已經垮台了,永遠也不能振興了。

    ” “董貝先生本人是不是也毀了?” “毀了。

    ” “他沒有留下私人财産嗎?什麼也沒留下嗎?” 她中包含的某種焦急的情緒,她臉上露出的幾乎是喜洋洋的表情,似乎使他愈來愈感到驚奇,同時也使他感到失望,這種表情與他自己的情緒是很不一緻的。

    他用一隻手的指頭敲着桌子,一邊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搖搖頭,說道: “董貝先生有多少财産,我并不确切地知道;雖然它無疑是很大的,但他的債務也很大。

    他是個高尚、正直的人。

    任何人處在他的地位都能跟與他有交易的人達成協議來挽救自己,這種協議會使對方增加微小的、幾乎是覺察不到的損失,同時給他留下一筆錢,讓他可以生活。

    許多人處在他的地位都會這樣做的。

    可是他卻決心償付一切,直到最後一個法新。

    他本人說,他的資産将能抵償或接近抵償公司的債務,任何人都不會遭到很大損失。

    啊,哈裡特小姐,我們不妨經常記住:道德超過了應有的限度有時就成了罪惡。

    他的這個決定也充分表現了他的高傲。

    ” 她聽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少變化,或者完全沒有變化。

    她的注意力不集中,這說明她心中正在想着别的什麼事情。

    當他停止講話的時候,她急忙問他道: “您最近看到他嗎?” “誰也沒有看到他。

    當這場業務危機使他必須從家裡走出來的時候,他才走出來,然後他又回到家裡,閉門不出,也不會見任何人。

    他給我寫過一封信,感謝我過去的服務,那些贊揚的話有些過分,不是我所應得的;他在信中同時向我告别。

    在那些光景美好的年月中我跟他就從來沒有很多來往,現在我就更加審慎,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