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保羅的成長與施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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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保羅從圖德爾的血液中沒有受到污染,每天長得愈來愈結實,愈來愈強壯。

    托克斯小姐每天也愈來愈熱心地愛護他;董貝先生對她的忠誠十分贊賞,開始把她看作是一位天性善良、十分明白事理的女人;她的感情為她增光,應當得到鼓勵。

    他不惜纡尊降貴,向她充分表示好感。

    不僅好幾次特别有禮地向她鞠躬,甚至還通過她的妹妹鄭重地轉達他對她的謝意。

    “請告訴你的朋友,路易莎,她很好,”或者“請跟托克斯小姐說,路易莎,我謝謝她。

    ”他對這位女士這樣刮目相看,這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托克斯小姐時常讓奇克夫人放心,對她說,跟那位可愛的嬰孩的發育成長有關的一切事情,是她最感興趣的,沒有什麼能超過它的了。

    她這樣講,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觀察托克斯小姐活動的人不需要取得确鑿肯定的證詞就可以得出同樣的結論。

    她會懷着難以形容的滿意心情主持這位年輕繼承人的天真的用餐,那副神态就幾乎像在這個款待中她跟理查茲共同享有所有權似的。

    在洗澡與穿着打扮這些小小的活動中,她熱情地進行幫助。

    給孩子服用藥物,喚起了她生性具有的強烈的同情心。

    有一次董貝先生被他的妹妹領到育兒室裡來看他的兒子;托克斯小姐由于謙虛,急忙跑到一個碗櫃裡去躲避;這時候孩子正準備睡覺,穿着一件輕薄的亞麻短上衣,沿着理查茲的長外衣向上短時間地爬了一會兒;托克斯小姐在毫無所知的客人背後欣喜若狂,忍不住喊道,“他不是很漂亮嗎,董貝先生,他不就是個丘比德①嗎,先生?”然後神情慌亂,滿臉通紅,在櫃子的門後幾乎都要倒下去了—— ①丘比德(Cupid):羅馬神話中的愛神,他的形象是一個背生雙翼、手持弓箭的美童;因此,美麗的兒童或美少年常被稱為丘比德。

     “路易莎,”董貝先生有一次對他的妹妹說道,“我确實覺得應該在給保羅施洗禮的時候,給你的朋友送一點兒小小的紀念品。

    她從一開始就那麼熱心地為孩子操心出力,而且似乎完全明白自己的身份(我很遺憾地說,在這個世界上這是難能可貴的一種美德),我真願意向她表示一點謝意。

    ” 我們在這裡并不是想要貶損托克斯小姐的美德,但需要提一下,在董貝先生的眼中——就像在那些有時能體察事理的其他人的眼中一樣——,隻有對他的地位表示适當尊敬的人,才能稱得上具有明白自己身份的那份非凡的理解力。

    他們了解自己的美德并不比他們了解他在他面前卑躬屈節的美德更為重要。

     “我親愛的保羅,”他的妹妹回答道,“你對待托克斯小姐完全公道;我知道,像你這樣洞察一切的人一定會這樣做。

    我相信,在我國的語言中,如有四個字她尊敬得幾乎達到了崇拜的地步的話,那麼這四個字就是董貝父子。

    ” “唔,”董貝先生說道,“我相信這一點。

    這會給托克斯小姐增光。

    ” “至于說到紀念品,我親愛的保羅,”他的妹妹繼續說道,“我隻想說一句話,就是,你給托克斯小姐不論什麼東西,我相信她都會把它當作聖物一樣珍視和收藏起來的。

    不過,親愛的保羅,如果你願意的話,那麼你還可以用一種更使她高興、更使她滿意的方式來表示你對托克斯小姐的友好情誼的謝意。

    ” “什麼方式?”董貝先生問道。

     “就關系與影響來說,”奇克夫人繼續說道,“選擇教父自然是重要的。

    ”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對我的兒子是重要的,”董貝先生冷若冰霜地說道。

     “完全正确,我親愛的保羅,”奇克夫人回答道;為了掩蓋她突然改變主意,她就顯示出異乎尋常的活潑;“這正是你應該說的。

    我原來就料想你不會說别的。

    我原先就知道這就是你的意見。

    ”奇克夫人這時又奉承起來,一邊沒有很大把握地摸索着前進;“也許正因為這樣,如果讓托克斯小姐僅僅作為其他什麼人的代表和替身,來充當可愛的孩子的教母,那麼你可能是不會反對的。

    不用說,保羅,她将會把這看作是極為體面、極為光榮的事情來接受的。

    ” “路易莎,”董貝先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應該認為——” “當然不應該,”奇克夫人急忙防止會遭到拒絕,“我從來不曾認為那是應該的。

    ” 董貝先生不耐煩地看着她。

     “别把我的心攪亂了,我親愛的保羅,”他的妹妹說道,“因為這會毀了我。

    我的身體很不好。

    自從可憐的親愛的範妮離開我們以後,我就一直覺得不舒服。

    ” 董貝先生向他妹妹掏出來擦眼淚的手絹看了一眼,繼續說道: “我說,不應該認為。

    ” “我說,”奇克夫人嘟哝着說道,“我從來不曾想過那是應該的。

    ” “我的天,路易莎!”董貝先生說道。

     “不,我親愛的保羅,”她眼淚汪汪、尊嚴地抗辯道,“你确實應當允許我說話。

    我不像你那麼聰明,那麼能推理,那麼能言善辯,等等。

    這一點我很明白。

    對我來說,這就更糟。

    可是如果我必須說最後幾句話的話——保羅,在可憐的親愛的範妮逝世以後,這最後幾句話對你和我都必須是很莊嚴的——,我仍然要說,我從來不曾認為那是應該的。

    而且,”奇克夫人以愈益尊嚴的語氣補充說道,仿佛她直到現在才把她最能把别人駁得一敗塗地、無言以對的論據拿出來似的。

    “我-确-實從來不曾想過那是應該的。

    ” 董貝先生走到窗子前面,又走回來。

     “不應該認為,路易莎,”他說道(奇克夫人堅持到底,決不服,不斷重複說道,“我知道不應該”,但是他沒有理會),“沒有好多人以為,誰擔任了教父教母,我就會承認他(她)對我有什麼權利,因此他們就會比托克斯小姐對我提出更多的權利。

    可是我不承認這種權利。

    我不承認任何這類事情。

    當時間到來的時候,保羅和我本人将有能力保持我們自己的财産;換句話說,公司将有能力保持它自己的财産,維護它自己的财産,把它的财産傳給後代,并不需要任何這類平凡無奇的幫助。

    人們通常為他們的子女尋求那一類不相幹的幫助,我卻能夠蔑視它;因為我希望我超越它。

    因此當保羅順利地度過他的嬰兒時代與孩童時代,當我看到他沒有虛度光陰,将能勝任-他預定要擔當的事業的時候,我就将稱心滿意了。

    他在以後的生涯中,當他積極地維護着公司的尊嚴與榮譽,并且,如果可能的話,加以擴展的時候,他将會結交他願意結交的有權有勢的朋友。

    在那時候來到之前,對他來說,也許有我就已經足夠了,而且我就是他的一切。

    總而言之,我不希望有什麼人介入我們之間。

    我甯願向一位像你的朋友那樣值得感謝的人表示我對她的勞務的謝意。

    因此,就讓這件事這樣辦吧,我想,你的丈夫與我本人來充當教父,我們将會當得很好。

    ” 在這極為莊嚴、極為鄭重的談話過程中,董貝先生真實地透露了他心中秘密的感情。

    他對介入他與他兒子之間的任何人都懷着難以形容的不信任。

    他傲慢地害怕有任何一個人與他争奪或與他分享孩子的尊敬與服從;他最近産生出一種深深的憂慮,就是他在改變和約束人們的意志方面并沒有無限的能力;他同樣強烈猜疑的是,他會遭遇到新的挫折與不幸;這些就是在這段時間中支配他心靈的主要思想感情。

    在他的這一生中,他從沒有結交過一位朋友。

    他那對人冷淡、與人疏遠的性格既沒有尋求過一位朋友,也沒有找到過一位朋友。

    現在,當這性格把它的全部力量有力地集中在體現父親的關懷與野心的一部分計劃上的時候,看來它那冰流仿佛并沒有在這種影響下完全解凍,清澈地、自由地奔流,而隻是融化了一會兒,以便容納它的重荷,然後連它一起凍結成一個堅硬的大冰塊。

     托克斯小姐憑着她低微的身份被這樣提升為小保羅的教母,從這個時候起就被選定并任命就職;董貝先生還進一步表示了他的願望:這個拖延已久的儀式應該很快舉行,不再推遲。

    他的妹妹原先沒有指望能取得這樣輝煌的成功,于是趕快離開,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她最好的朋友;董貝先生則獨自留在他的圖書室中。

     育兒室裡一點也不寂寞,因為奇克夫人與托克斯小姐正在那裡親密愉快地一起度過那個晚上;她們使蘇珊-尼珀姑娘感到極為讨厭,因此這姑娘一有機會就在門後撇嘴做怪臉。

    在這個場合下她的感情是十分激動的,所以她覺得有必要采用這種方法使它們輕松一下,即使沒有任何觀衆在場,她得不到任何同情的安慰也罷。

    就像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