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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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見山的說吧,”他以宛如吟誦的聲調說下去,他的眼光在屋裡飄乎不定,“不久以前我正式向這位小姐求了婚,雙方的家長對這件事完全同意,我們雖然沒有舉行正式的儀式,但小姐自己卻已經明确地答應了我這門親事。

    ” “真的嗎?”施瓦爾茨考甫先生興緻勃勃地說……“這件事我還一點沒聽見呢!那我恭喜您了,格……格侖利希先生!恭喜恭喜!您真選着了一位好姑娘,一位頂呱呱的……” “我十分感謝您的祝福,”格侖利希先生故意冷淡地回答。

    “至于我這次到您府上來,”他繼續用歌唱般的高嗓門說,“敬愛的領港老先生,但是我們原本美滿的婚姻最近出現了一些不該有的阻力,而這些障礙仿佛又是從……您家裡産生出來的?”最後幾個字他是用疑問的語氣說的,似乎在說:“難道這件事會出現在你家嗎?” 施瓦爾茨考甫先生沒有說話,隻是把花白的眉毛挑得老高,用兩隻手,用他那棕色的、生着金色毫毛的海員的手抓緊了椅子的扶手作為回答。

     “是的。

    這是事實,我确實是這樣聽說的,”格侖利希先生用無可奈何的語氣肯定說。

    “我聽說,您的兒子、那位醫學生……竟……他利用小姐住在這兒的機會,從她嘴裡哄到了她幾句諾言……,當然我認為,他不是存心侵犯我的權利的……” “什麼?”總領港喊起來,撐着椅子扶手跳了起來……“這真是……哼,做得太不像話了……”他兩步就走到門前邊,一把把門闩拉開,向着走廊裡厲聲大吼,那聲音連咆哮的海濤都能蓋住! “梅達!莫爾頓!你們倆都給我過來!” “如果我隻顧了要求自己已有的權利,”格侖利希先生臉上掠過一絲笑影,“竟打亂您作父親的安排,那我真是抱歉之至,領港老先生……” 老領港用眼睛死死的盯着格侖利希先生的臉,仿佛無論如何也不能了解他的話似的。

     “先生,”過了一會他才說出話來,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嗆了一口酒,有些沙啞,“我是個普通人,我不懂得那些勾心鬥角的鬼把戲……但是如果您的意思是說……喏,那麼我告訴您,您根本就不了解我這個人,先生,您把我作父親的道兒想歪了!我知道,我的兒子是什麼人,我也知道布登勃洛克是什麼人,我是個有自知知明的人,也很有些傲氣,不會替兒子作這種打算的!……現在輪到你了,孩子!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格侖利希先生說的是真的嗎?啊?……” 施瓦爾茨考甫太太和他的兒子站在門前邊;母親還蒙在鼓裡,隻顧整理自己的圍裙,莫爾頓卻做出一副不知悔改的罪犯的面容……格侖利希先生在他們進來的時候并沒有站起來;他還是老領港請他坐下時的那副樣子,風雨衣的扣子扣得緊緊的。

     “怎麼,你了這種蠢事了麼?”老領港頭兒呵斥莫爾頓說。

     年輕人一臉不屑的神情,他把一隻大拇指插在上衣的兩個扣子中間;他的目光陰郁,鼓着面頰,沉思一會兒,說:“是的,父親,布登勃洛克小姐和我……” “原來真是這樣,你是個不懂事的家夥,是個蠢貨,是個混蛋!你明天就給我滾回哥廷根去,聽見沒有?明天一清早!這樣的荒唐事從此以後你連想也别想,從此也别再讓我們聽見這個!” “狄德利希,我的老天,”施瓦爾茨考甫太太搭起手來說,“不能這樣武斷,就簡單地把事情決定了!誰知道……”她停住了,她的神情仿佛帶着一絲希望的光輝。

     “您要和小姐說話嗎?”老領港頭兒粗聲粗氣地對格侖利希先生說……“現在她正在屋子裡睡覺呢!”施瓦爾茨考甫太太憐憫地說,話語裡充滿了感情。

     “很遺憾,”格侖利希先生站起身來說,雖然他反而輕松地出了口氣。

    “請原諒我不能久留,馬車正在外邊等着我呢。

    請允許我對您的大丈夫氣概和有骨氣的表現表示欽佩和滿意,”說着他對着施瓦爾茨考甫先生做了一個用帽子在半空從上往下一劃的動作,“打攪了,我向您告辭。

    再見。

    ” 總領港先生并沒有同他握手道别:他隻是将身體向格侖希利先生略微一彎,仿佛是在說:“我們隻能這樣!” 格侖利希先生沒有理睬莫爾頓和他母親,而是從兩人中間穿過去,直向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