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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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絲的拒絕雖然出乎意外,但是這也不會長期讓克萊爾氣餒。

    他對女人已經有了經驗,這已經足以使他懂得,否定常常隻是肯定的開端;但是他的經驗畢竟有限,還不足以知道目前這種否定完全是一個例外,和那種忸怩作态的調情不同。

    既然苔絲已經允許他向她求愛了,他認為這就是一種額外的保證,但是他并沒有完全認識到,發生在田野裡和牧場上的那些“免費的歎息”①,也決不是浪費了;在這種地方,戀愛常常是沒有多加考慮就被接受了,這種戀愛隻是為了戀愛自身的甜蜜,它和充滿野心的憂慮焦躁的家庭不一樣,在那種家庭裡,女孩子渴望的隻是為了建立家業,這樣就損害了以感情為目的的健康思想。

     ①免費的歎息(sighgratis),引自莎士比亞的悲劇《哈姆雷特》,見該劇第二幕第二場。

     “苔絲,為什麼你用這種堅決的态度說‘不’呢?”過了幾天他問苔絲。

     她吃了一驚。

     “不要問我。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部分地告訴過你了。

    我配不上你——我不值得你愛。

    ” “怎麼配不上?因為你不是一位千金小姐嗎?” “不錯——和那差不多,”她低聲說。

    “你家裡的人會瞧不起我的。

    ” “你實在是把他們看錯了——把我的父親和母親看錯了。

    至于說到我的哥哥,我并不在乎——”他從後面用雙手抱住苔絲,害怕她逃走了。

    “喂——你說的不是真話吧,親愛的?——我敢肯定你不是說的真話!你已經弄得我坐立不安了,不能讀書、無心玩耍,什麼事也沒法做。

    我不着急,苔絲,但是我想知道——想從你溫暖的嘴裡親自聽到——有一天你會是我的人——什麼時間你可以選擇;但是總有一天吧?” 她隻是搖了搖頭,扭轉了臉不去看他。

     克萊爾仔細地打量着她,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臉上,仿佛上面刻有象形文字似的。

    看上去她的拒絕好像是真的。

     “要是這樣的話,我就不應該這樣摟着你了——是不是?我沒有權利摟着你——沒有權利約你出去,沒有權利一塊兒和你散步了!老實說,苔絲,你是不是愛上了别的人?” “你怎能這樣問我呢?”她繼續自我克制着說。

     “我一直知道你沒有愛上其他别的人。

    但是為什麼你又要拒絕我呢?” “我不是拒絕你呀。

    我喜歡聽——聽你說你愛我;當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都可以這樣說——這不會惹我生氣的。

    ” “可是你沒有接受我做你的丈夫啊?” “啊——那又不同了——那是為你好呀,的确是為你好啊,最親愛的!啊,相信我吧,這隻是為了你的緣故!我不願意把自己這樣交給你,享受無限的幸福——因為——因為我肯定不應該這樣做。

    ” “但是你會使我幸福的!” “啊——你以為是這樣,其實你不明白!” 每次到了這種時候,他總是把她的拒絕理解成是她的卑謙,理解成是她認為自己在交際和教養方面缺乏能力,因此他就稱贊她知識多麼地豐富,多麼地多才多藝——其實這一點兒不假,她天性聰穎,加上又崇拜他,這就促使她學習他使用的詞彙,學習他說話的音調,她零零碎碎向他學到的知識,達到了令人驚奇的程度。

    他們每次都是這樣多情地争論,最後又總是她取得勝利,然後再獨自離開,如果是擠牛奶的時候,她就會跑到最遠的一頭奶牛那兒去擠奶,如果是閑暇的時候,她就會跑到葦塘裡去,或者跑回自己的房間,獨自在那兒悲傷,而在不到一分鐘前,她還在假裝冷淡地表示拒絕。

     她内心的這種鬥争非常可怕;她自己那顆心系在克萊爾的身上,非常強烈——兩顆熱烈的心一起反抗一點兒可憐的良知——她盡其所能地使用了一切方法,使自己的決心得到堅定。

    她是下定了決心到泰波塞斯來的。

    她決不能同意邁出這一步,免得以後導緻丈夫後悔,說是瞎了眼睛才娶了她。

    她堅持認為,她在心智健全時候作出的決定,現在不應該把它推翻。

     “為什麼沒有人把我所有的事都告訴他呢?”她說。

    “那兒離這兒隻不過四十英裡——為什麼還沒有傳到這兒來呢?肯定有人知道的!” 可是又似乎沒有人知道;還沒有人告訴他。

     有兩三天的時間,她什麼話也沒有說。

    但是她從同宿舍女伴傷心的臉色上猜測出來,她們不僅把她看成他喜歡的人,而且也把她看成被他選中的人;但是她們自己也看得出來,她在回避他。

     苔絲從來都不曾知道,她的生命線明顯是由兩股線擰在一起的,一股是絕對的快樂,一股是絕對的痛苦。

    第二次作奶酪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又一起被單獨地留在那兒了。

    奶牛場老闆過來幫忙;但是克裡克先生,還有克裡克太太,近來開始懷疑在這兩個人中間出現的相互之間的興趣;不過他們的戀愛進行得非常小心,所以那種懷疑也是非常模糊的。

    不論是真是假,那天老闆還是躲開了。

     他們正在那兒把一大塊凝乳切開,準備放進大桶裡去。

    他們的做法和把大量的面包切碎有些相同;苔絲·德北菲爾德的雙手拾掇着凝乳,在潔白凝乳的襯托下,顯現出一種粉紅的玫瑰色。

    安琪爾正在用手一捧一捧地幫着往大木桶裡裝,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