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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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對他的故事表示懷疑。

     “哦,這可是千真萬确的事,先生,不管你信不信。

    那個人我熟得很。

    ” “哦,不錯;我不是懷疑它,”黃褐色母牛身後的人說。

     苔絲這時候才注意到和老闆說話的那個人,由于他把頭緊緊地埋在奶牛的肚子上,苔絲看見的隻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老闆和他說話也叫他“先生”。

    不過苔絲看不出一點兒道理來;他老是呆在母牛的下面,時間長得足夠擠三頭奶牛的奶,他時而嘴裡悄悄地發出一聲喘息,好像他堅持不下去了。

     “擠得柔和點兒,先生;擠得柔和點兒,”奶牛場老闆說。

    “擠牛奶用的是巧勁兒,不是蠻力。

    ” “我也覺得是這樣,”那個人說,終于站起來伸伸胳膊。

    “不過,我想我還是把它擠完了,盡管我把手指頭都給擠疼了。

    ” 直到這時候苔絲才看見他的全身。

    他系一條普通的白色圍裙,腿上打着奶牛場擠奶工人打的綁腿,靴子上沾滿了院子裡的爛草污泥;不過所有這些裝束都是本地的裝束。

    在這種外表之下,看得出來他受過教育,性格内向,性情敏感,神情憂郁和與衆不同。

     但是苔絲暫時把他外表上的這些細節放到了一邊,因為他發現他是她以前見過的一個人。

    自從他們那次相遇之後,苔絲已經曆盡滄桑,因而一時竟記不起在那兒見過他;後來心裡一亮,她才想起來他就是那個曾在馬洛特村參加過他們村社舞會的過路人——就是那個她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過路的陌生人,不是同她而是同另一個女孩子跳過舞,離開時又冷落她,上路同他的朋友們一起走了。

     她回想起在她遭受了不幸以前發生的那件小事,對過去的回憶像潮水一樣湧了上來,使她暫時生發出一陣憂郁,害怕他認出她來,并設法發現她的經曆。

    不過她在他身上看不出他有記得的迹象,也就放心了。

    她還逐漸看見,自從他們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相遇以後,他那生動的臉變得更為深沉了,嘴上已經長出了年輕人有的漂亮胡須了——下巴上的胡須是淡淡的麥稭色,已經長到了兩邊的臉頰,逐漸變成了溫暖的褐色。

    他在麻布圍裙裡面穿一件深色天鵝絨夾克衫,配一條燈芯絨褲子,紮着皮綁腿,裡面穿一件漿洗過的白襯衫。

    要是他沒有穿那件擠牛奶的圍裙,沒有人能夠猜出他是誰。

    他完全可能是一個怪癖的地主,也完全可能是一個體面的農夫。

    從他給那頭母牛擠奶所費的時間上,苔絲立刻就看出來,他隻不過是在奶牛場幹活的一個新手。

     就在此時,許多擠牛奶的女工們已經開始互相談論起她這個新來的人,“她多麼漂亮呀!”這句話裡帶有幾分真正的慷慨,幾分真心的羨慕,盡管也帶有一半希望,但願聽話的人會對這句評價加以限制——嚴格說來,姑娘們也隻能找到這句評價了,因為漂亮這個詞是不足以表現她們的眼睛所看到的苔絲的。

    大家擠完了當晚的牛奶,陸陸續續地走進屋内。

    老闆娘克裡克太太因為自恃身分,不肯到外面親自擠牛奶,就在屋裡照料一些沉重的鍋盆和雜事;也因為女工們都穿印花布,所以在暖和天氣裡她還穿着一件悶熱的毛料衣服。

     苔絲已經聽說,除她而外,隻有兩三個擠牛奶的女工在奶牛場的屋子裡睡覺;大多數雇工都是回他們自己家裡睡。

    吃晚飯的時候,她沒有看見那個評論故事的擠牛奶的上等工人,也沒有問起過他,晚上剩餘的時間她都在寝室裡安排自己睡覺的地方。

    寝室是牛奶房上方的一個大房間,大約有三十英尺長;另外三個在奶牛場睡覺的女工的床鋪也在同一個寝室裡。

    她們都是年輕美貌的女孩子,隻有一個比她年紀小,其他的都比她的年紀大些。

    到睡覺的時候苔絲已經筋疲力盡,一頭倒在床上立即睡着了。

     不過,在和她毗鄰的一張床上睡覺的女孩子,不像苔絲那樣很快就能入睡,堅持要講講她剛剛加入進來的這戶人家的一些瑣事。

    女孩子的喃喃細語混合着沉沉的夜色,在半睡半醒的苔絲聽來,它們似乎是從黑暗中産生的,而且漂遊在黑暗裡。

    “安琪爾·克萊爾先生——他是在這兒學擠牛奶的,會彈豎琴——從不對我們多說話。

    他是一個牧師的兒子,對自己的心思想得太多,因此不太注意女孩子們。

    他是奶牛場老闆的學徒——他在學習辦農場的各方面的技藝。

    他已在其它的地方學會了養羊,現在正學習養牛……哦,他的确是一個天生的紳士。

    他的父親是愛敏寺的牧師克萊爾先生——離這兒遠得很。

    ” “哦——我也聽說過他,”現在她的夥伴醒過來說。

    “他是一個十分熱心的牧師,是不是?” “是的——他很熱心——他們說他是全威塞克斯最熱心的人——他們告訴我,他是低教派的最後一個了——因為這兒的牧師基本上都被稱作高教派。

    他所有的兒子,除了克萊爾先生外也都做了牧師。

    ” 苔絲此刻沒有好奇心去問為什麼這個克萊爾先生沒有像他的哥哥一樣也去做牧師,就慢慢地睡着了,為她報告新聞的那個女孩子的說話向她傳過來,一同傳過來的還有隔壁奶酪房裡的奶酪氣味,以及樓下榨房裡奶清滴下來的韻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