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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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多麼奇怪,由于沉默,由于空寂和一無所有——我的心激烈地跳動起來,我喊道:“啊!你還不能走!你不能走!在這之前,你要告訴我那些男人是誰,因為你愛他們……可是我卻不知道他們是誰,從哪裡來的……” 是的,這句話已經記在記事稿裡了。

    當然确有其事。

    我默默看着她的臉,此刻她臉上那深色的X分外明顯。

     她站起來準備走了。

    也許這已是最後的幾天,也許隻是最後的幾分鐘……我抓住了她的手。

     提要:她倆。

    熵①與力。

    人體中不透明的部位。

     “這什麼意思?” 起初,我聽到我背後房間門外有人在大聲吵鬧,其中有I的聲音——堅韌有力,铮铮作響;另一個聲音,死闆闆的,像把木尺——這是Ю的聲音。

    接着,我的門突然嘩拉一聲敞開,她倆飛速彈射了進來——用“彈射”正是形神兼備。

     她快活地(的确是快活地)朝我點點頭,那個人也從前額的帽檐下露了露臉,也朝我點了點頭。

    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最後,Ю在我屋裡還留了一會兒。

    她走到我跟前,彎下腰湊到我耳邊低聲說:“這是您運氣,為此我……” 把記事稿藏起來?可是往哪裡藏呢?周圍到處是玻璃,燒了它們。

    但是他們從走廊和隔壁的房間裡會看到火光的。

    再說我也不能這麼做,我沒有勇氣去毀掉這部充滿痛苦,卻又是我最珍貴的身心的一部分。

     後來晚上我聽說,他們帶走了三個号碼。

    不過誰都閉口不談這件事,同樣也沒人談論昨天發生的一切(這是隐藏在我們之中的護衛局人員的教育起了作用)。

    号碼們談論的主要是天氣的變化以及溫度計氣溫驟然下降的事。

     這時,那個女人說話了,臉上的魚鰓直顫:“是的,他就是一個孩子。

    确實如此!所以他沒有發現,您這樣對待他隻是為了……這一切不過是場鬧劇。

    的确如此!所以我有責任……” 我真無顔以對!她是多麼了不起、多麼好的一個女人啊! 她這種表現,也許可以說是荒唐又不理智的蠻勇——也許其中還有我無法理解的奧妙。

     “不!求你再呆一會兒,看在……份上,看在……的份上……” “但是你不知道,當然也隻有少數人知道,他們之中有很少一部分人活了下來,留在了大牆之外。

    他們赤身裸體躲進了森林。

    在那裡他們向樹林、野獸、飛禽、花草和太陽學會了一切。

    他們身上長出了長長的毛發,但是在毛發之下卻保留了鮮紅的熱血。

    你們卻比他們糟。

    你們身上長滿了像虱子一樣的數字,它們在你們身上亂爬。

    應該把你們身上這些東西都撕下來,扒得光光的,把你們趕到森林裡去。

    讓你們也學會因恐懼、喜悅、激怒、寒冷而發顫,讓你們去向火禱告乞求。

    而我們靡菲,我們要……” “有點含混不清,但是還可以……沒什麼,您可以繼續寫,我們以後不再打擾您了。

    ” “您聽我說,”I對我說,“這個女人似乎以為她有責任,把您像個孩子似的保護起來,以免和我接觸。

    這是您同意的嗎?” 幾乎從蒼穹到地面都是黑沉沉的片片煙霧,它們飄浮着,在樹林的村莊的上空煙霧變成了緩緩移動的煙柱。

    人們低沉地嚎哭着,望不到盡頭的黑壓壓的人流,正被驅趕進城市去,為了要強制地拯救他們,迫使他們得到幸福。

     “是的,差不多都知道。

    ” Ю在S後面,她朝他走去,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低聲說:“他是Д-503,一統号設計師。

    您大概聽說過吧?他總是這樣坐在他的書桌旁……一點不知惜力呢!” “快說話呀!出什麼事了?”I抓住他的手問。

     當時她的每個動作我記得都很清晰。

    我記得,她從桌上拿起我的一塊玻璃三角尺。

    我說話的時候,她用尺子的邊棱按着自己的臉頰,上面印出一道白杠杠,然後又平複了,變成粉紅色,最後消失了。

    奇怪的是,她說的話我都忘記了,尤其是開頭說的話,留在我記憶中的隻是一些個别的意象和色彩。

     一下子我想起了半小時以前,這房間裡發生的那一幕,所以我很清楚,她現在可能……我全身發抖,心抨抨地跳(幸虧那個部位不是透明的)我用稿頁遮着它。

     我坐着的椅子晃動起來…… “S?”、“對了!他們已經到了,進樓了。

    馬上就會來這兒。

    快,快!” 随時可以去幹……什麼?我馬上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血頓時湧上我的耳朵和臉頰。

    我喊道,“别這麼說,再别這麼說!難道你還不知道,那是另一個我,過去的我,而現在……”